他的语气里有着叹息和无奈，而我愣了一愣，当宫女是我以前从来不曾想过的。只因出身平民，而天朝的宫女，向来只有官宦的女儿才有资格。贵族官宦的女儿到了年龄参加选秀，而那些低级的官宦女儿就只能进宫当五年宫女，然后被放出宫。

五年，五年后，我就十九了。那会儿早已过了适嫁的年龄，出来后最多不过嫁个普通人家当小老婆。但又有什么所谓呢，经历了这么些，我已经不奢望能找到良人，还不如进去当五年宫女，出来领了例银，奉养母亲。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道：“安伯，我愿意。您可有办法？”

“旖儿，你可要想清楚啊！”安姨急急地说，她的脸上满是不解，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儿，对于当宫女是避犹不及。

我定了决心，跟他们道：“让我进宫吧，若是不能进去，我真的无路可去了。”

进宫那天，安姨忙上忙下，给我收拾了很多东西，真正是像母亲一般对我，我看着她，心里感动，上去道：“安姨，不用忙了，宫里不能穿这些的，还有这些首饰，也是过了规格便不能戴的。”

“哎，你说才十四岁，这一进宫，就……”安姨看着我，忍不住眼泪又落下。

“安姨，您放心，旖儿进去后说不定反而能磨平了现在这个性子呢。”我安慰着她。

临上马车，安伯叮嘱我：“旖儿，我已经叮嘱了人照顾你，可是实在是地位有限，你在里面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做错，安安稳稳出了宫便好。安伯就能照顾你到这里了。”

我点点头，隐隐地猜到前面等着我的定不会是一条平坦的路，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期待。

进了宫，每个人便都是全新的开始，我能和以前那些名声隔绝，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马车缓缓行驶，我看到安伯安姨一直站在门口，安姨已经泣不成声，而安伯是一脸的严肃。

当马车开进那朱红色的大门时，我听到它辘辘的响声，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笼罩了我。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我最后一眼望到了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有雨了。

“你们要感谢圣恩，好好当差，皇上定不会亏待了你们。千万不要听了一些愚笨人的话，这里是皇宫，做好了有赏，做错一步，你们可就输不起了。”换好了衣裳，与我一同入宫的二百多名新晋宫女一同垂头听训，管事的太监叫李平顺，我们二百多人穿着的皆是同一样的衣裳，要经过选拔，再培训之后才能被分到各宫。

头三天，我们第一个要学的，便是这皇宫里的规矩。

如何行走，如何请安，如何说话，样样都有固定的规矩。给我们示范的是一位姑姑，她面无表情，但揪起错来毫不留情，有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已经被罚了，剔除出了这个行列，直接被分配为最底层的宫女，或是打扫，或是洗衣。

一天下来，大家都是苦不堪言，只觉得走路时膝盖都是僵的。这批宫女多是小官宦人家的女子，没吃过大苦，进宫前还幻想着能被某个主子看上甚至是大富大贵。可没想到，这宫里的生活会那么严苛，而且我们不许乱走，二百多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地方，与想象实在是落差太大。

晚饭时，大家都是默不作声，嚼着没滋味的米饭。宫里的饭量分配也是有严格限制的。何况现在大家都只是低级的宫女，吃的都是些素菜馒头，有些人吃着吃着眼泪都滴到了馒头里。

夜晚，十个人睡在一个大房间里头，大家都是翻来覆去。我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却毫无睡意。这几日人生像是转变了一个大弯，而我尚未醒过神来，想着家中的母亲现在该有多痛苦，心便纠葛了几分，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在宫里稳稳当当的，不求有功，但求能安稳出宫去侍奉母亲。

那火烈的脾气，非改不可。

想着，却听到了低低的呜咽声，原来是睡在我旁边的一个小宫女蕊儿在哭。她年纪看着比我还小些，很是稚气，我于心不忍，拍拍她的肩，小声安慰。

“旖姐姐，我的膝盖好疼。”她哭着，完全孩子的模样。我给她轻轻的揉着，安慰道：“睡着了就不疼了。”

“我想回家，我想我娘。”

“乖，我们有年假的，做好了主子每年都会放我们回家去见见父母的。”我柔声安慰，看见她手上有一个玉镯，看样子也是中上品质，家境不会太差，只可惜父母的身份不仅保护不了她，反而让她不得不走进这宫里。

环绕一圈这房间，心里苦笑，恐怕这想要进宫的，只有我一个人吧。

第二日，依旧是严格的训练，这天早上很多人都没能起来，李平顺后来说，但凡没有按时起来的，或是因各种原因告假的，也全都剔除。这天偏偏下起了雪，李平顺却要我们在大雪里头学移植栽花，双手没有任何保护碰到那些冰冷坚硬的泥土，真是发寒。一日下来，人又少了一半，二百多人的宫女队伍竟然只剩下了八十多人。

我一直在蕊儿身边，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她昨夜那句“想见爹娘”让我很是感伤，便处处帮着她。

夜晚，蕊儿发起了烧，我心里焦急，半夜里没有条件找太医，只得不停得给她敷着毛巾，好不容易等她的体温降了下去，我却是一夜未眠，连站着都觉得发晕。

第三日，各宫管事的女仆来挑人，我们每个人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由着她们来来回回地走，看。

我的头一阵一阵的发晕，只觉得身体也要忍不住颤抖，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自己：“坚持，坚持。”

如果这一关挺不过，那之前的努力便都白费了，我不想在这宫里出人头地，可是我总想尽力给自己争取更多。

挑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已经几乎站立不稳，袖子下的双手捏紧了拳头，用自己的意志力抵抗着一阵阵的头晕。

“你。”一个女声入耳，我的嘴唇早已发白，看着她，尽力行了一个礼。她面无表情，看着那严肃的样子就让人害怕，“哪里人，叫什么？”

“嬷嬷，奴婢梁旖，湘县人氏。”我恭敬地回答。此时，我连着腿都已经微微发抖，只需一刻，我便会倒在地上。

“去太后宫中吧。”她说了一句，便又去挑别的宫女了，而我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后宫中！这是最大的荣耀，恭敬地回答了“是”后，我一进入房间，便再也无法坚持地倒在床上，可是心里却有着莫大的欣喜。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选了我，但这却是第一次，我用自己的努力，给自己争取来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