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走到院中的荷塘边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天边的明月，丁夫人站在他身后不知说什么好，也只是陪着他默默地站着。

“美湖。”他缓缓开口，“你说，我是不是对不起离儿，是我害死了她，是吗？你说，离儿在下面，会不会恨我呢？”他的声音里是她从未听到过的颤抖和脆弱，这份脆弱让她惊讶，更让她心疼，心疼面前这个她爱的男人。

丁夫人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大人，妹妹怎么会恨你呢？妹妹是为了救你才会，才会离开我们，对于妹妹来说，只要大人好好地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妹妹希望大人好好的，大人不能让妹妹失望不是吗？”

曹操的神情有些恍惚：“若是我没有受伤，她也不会去那里看我，若是我没有心烦要她陪我出去散心，她也不会有事，若是我没有脚下打滑，她也不会为了我掉进河里，若是我没有松开手，她也不会离开我。”他抱住头：“丕儿说的没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离儿。”

丁夫人心疼地抱住他：“大人，大人，真的不是你的错，不是，妹妹在天上若是看到你这样，她也会难过的。”

曹操反手抱住她，将脸埋进了她的肩膀，浑身颤抖难以控制地哭了起来，他滚烫的眼泪透过她的衣衫渗进她的皮肤里，更渗进了她的心里，他的眼泪，烫伤了她的心。

这是这个男人唯一一次在她面前表现的如此脆弱，也是唯一一次，他伏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她知道他的疼痛，知道他的悲伤，知道他的心。

可是他不知道她的心，对于她而言，她的心疼，不仅是对他的悲伤，也对他，在她面前，为了另外一个女子，而哭成这个样子。

这个永远骄傲的男子，为了苏离，哭到肝肠寸断。

丁夫人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它是那样孤单，身边一颗星星都没有。

妹妹，你在天上看着我们吧？虽然你不在了，可是，你其实也是幸福的不是吗？即使你不在了，还有一个人，为你如此悲伤。

一直一直，你都比我幸福的。

我会照顾好大人的，不止是为你，也为我自己。

曹昂在曹丕的房间里找到了他，他抱着膝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房间里漆黑一片，曹昂点了蜡烛，拿着烛台放到地上，自己也在曹丕身边坐下，伸出手拥住他的肩膀。

“丕儿。”曹昂可以感觉得到自己搂着的这个孩子在抖，越抖越厉害，越抖越厉害，他又忍不住想哭了，“丕儿，别怕丕儿，哥哥在呢。”

曹丕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颤抖着，整个脸都埋在膝盖里，似乎是在哭。

曹昂晃一晃他：“不要不说话好不好？你不说话，哥哥会害怕。”他真的害怕，他好喜欢好喜欢的姨娘忽然就不在了，他最心疼的弟弟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也只是个孩子，他真的害怕。

曹丕慢慢地抬起头，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脸苍白的可怕，他的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哥哥，哥哥。”

曹昂又凑近他一些，声音温和：“我在，我在这。”

“娘亲说她马上就回来的，娘亲说了的，娘亲就在这里告诉我的。”曹丕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娘亲说只是去陪陪爹爹，回来了还会送我一个小弟弟的，可是爹爹回来了，弟弟也回来了，为什么娘亲没有了，为什么娘亲不见了。娘亲为什么不要我了，哥哥，是不是因为我太调皮了所以娘亲才不要我了。我乖乖地是不是娘亲就会回来了？”他似乎有些糊涂了，完全不再像之前对着曹操怒吼质问的样子。

“不是的不是的，丕儿很乖很乖的，姨娘怎么会不要丕儿呢?”曹昂轻轻地替他擦去眼泪，“是因为姨娘太好了，所以老天爷让她上天做神仙去了。”

曹丕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一些光芒，刺眼的冷漠：“我不是小孩子了哥哥，娘亲是为了救他，是因为他，所以我娘死了，我娘死了，他就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让她做我的娘吗？还说这是我娘的意思是吗？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娘呢？”

曹昂拍拍他的背：“丕儿，不能这样说的，你也看到了，爹爹也很难过的，这件事完全是意外啊，谁都不想发生的。”曹昂知道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知道一切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再聪明再成熟，他也只是个孩子啊，他知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娘意味着什么。

“那是我娘啊，是我娘啊。”曹丕闭紧了眼睛，“哥哥我没有娘亲了，我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了。”

曹昂搂紧他一些：“丕儿还有哥哥，还有姨娘疼你，还有嫣儿姑姑疼你。丕儿，不哭了。”

曹丕呜呜地哭起来，从无声到有声，眼泪更加肆无忌惮。

娘，娘，你为什么不要丕儿了，为什么要走，丕儿以后不调皮了，不闹了，乖乖读书，丕儿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娘，丕儿没有你要怎么办？

娘，丕儿晚上睡觉会害怕怎么办？

娘，你不在了以后谁给丕儿讲故事谁给丕儿做好吃的？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