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别碰我
第七章 别碰我

话说即墨楼走出药庐之后,就在大街上瞎逛。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上街,因为他厌恶被任何人碰到自己的身体,他嫌脏,或者说,他嫌这个世界脏。

此时,嘴巴里叼着根牙签的昆爷儿正搂着小白脸一样的季尔朱在大街上瞎溜达,全然不顾人们投来的异样的视线。

“哟!几个意思啊?洁癖哥居然也会遛大街了?”昆爷儿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看到即墨楼就挥着膀子大声道。

“心不在焉的样子,隔壁家王寡妇的媳妇儿如花姐姐的小母狗要改嫁了么?”季尔朱软绵绵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就要让人化了,再加上一袭低胸海蓝大长袍,真是一生妖娆的男子啊!

别看昆爷儿大大咧咧的,也总是嘴巴上得逞,但对即墨楼却是关心的。他这个人太孤单,心门闭塞,普天之下没多少人能入他的眼,和他交朋友,虽然冷了点,却莫名地让人很安心。

可即便昆爷儿再怎么逗他开心,他也总是铁着一张脸,这让昆爷儿很没有成就感,也给了昆爷儿一种极大的挫败感。

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昆爷儿开心地一手就要搭上他的肩,却被他轻巧躲过,檀口轻启,只说了两个字:“滚蛋。”

“爷儿……”即墨楼还是第一次那么主动地走到他俩跟前,轻轻唤道。

昆爷儿一惊,心中一喜,这算是头回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吧?

“诶,有事儿您说话,昆爷儿服务,保管一条龙全天候等待,包您满意!”没等人家说正题,昆爷儿就猛一拍胸脯,大声道。

即墨楼却仍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啊?”昆爷儿和季尔朱抽搐了一下嘴角,难不成今年公鸡要生蛋?汴京有名的洁癖哥也会问这种问题了?

昆爷儿思考了片刻,虽然他粗枝大叶,但脑袋一转也就想到了应该是陈小昙这个二货干的破事,摸了摸下巴,松开季尔朱,想着就要搭上他的肩,却被季尔朱一个眼疾手快夹住了袖子。

迅速领悟,悄悄把手缩回,昆爷儿道:“额……小楼啊,喜欢一个人吧,就好比当春季来临,当万物复苏,一条小母狗欢快地奔跑在草原上,而另一条小公狗会对这只小母狗有一种想冲上去把她扑倒的冲动,就是这种感觉。亲,你想把他扑倒吗?”

昆爷儿闪着明亮的眼睛,诱惑地挑了挑眉头,望着低头深思的即墨楼,伸出一根手指,又大声说道:“一炷香!只要一炷香!交给我,让你满意!”

“啪!”

一个响亮的脑儿们拍在大街上响起,随即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传遍了整条大街。

“什么乱七八糟的,给老子安静!”季尔朱随意地拍了拍手掌,以更大的嗓门儿吼道,随即又没事儿人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扯了扯过于敞开的领口,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小楼啊,我问你问题,你回答我就好,成么?”

即墨楼无话,点点头。

“你讨厌他吗?”

即墨楼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你排斥他碰你吗?”

即墨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继续摇头。

季尔朱倒吸一口凉气,慎重地望了一眼昆爷儿,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问道:“他难受的时候,你的这里会跟着难受吗?”

这回,即墨楼抬起头,望着不知名的某方,沉默了好半会儿,缓缓将手覆在胸膛左边,道:“会。”

“他开心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季尔朱步步紧逼,但他的嗓音听上去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和具有逼迫力。

即墨楼扯了扯嘴角,那么多年不笑,他都不知道笑是怎样的了,这次他很坚定地点了头。

紧张地吞下一口唾沫,季尔朱和昆爷儿看上去都要比即墨楼来的更为担忧,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那你觉得你喜欢他吗?”季尔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颗心上就好像吊了七八只水桶似的,一只手紧紧捏着昆爷儿的胳膊,疼的他龇牙咧嘴,却不好有太大反应。

“好像……”即墨楼缓缓说出口。

季尔朱却不给他任何可能话题转弯的趋势,也顾不上自己会被一脚踹到墙上的风险,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大声且抑扬顿挫地逼问道:“不要好像!是或不是?!”

即墨楼出乎意料地没有把季尔朱一脚踹到墙上,反而停下脚步,昆爷儿发现他的胸膛正快速地起伏着,呼吸正慢慢加快。

蠕动着嘴唇,昆爷儿等待着那个未知的答案,如果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化去即墨楼这块冰,昆爷儿当场就发誓一定对这个人非常非常好,天天带他去逛窑子!

“是。”虽然声音很小,但季尔朱却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个答案明显让他很满意。

咱们家的小楼子终于嫁出去了。这是季尔朱和昆爷儿当时统一的念头,相视一笑,皆有一种女儿终于找到归宿的欣慰感。

这一路,原本沉重,可幸亏身边有这一批兄弟,虽然即墨楼不爱说话,但心中明了。

心事已了,即墨楼又变成了之前的即墨楼,还没有给季尔朱和昆爷儿一点准备的时间,就一脚一个,踹飞!

冷酷地甩一下衣角,道:“别碰我。”

说罢,踏尘而去。

徒留下两个可怜的人儿四脚朝天倒在人群中,惹了一身尘埃。

“过河拆桥啊!”季尔朱含泪控诉。

“无良药师啊!”昆爷儿仰天长啸。

“毛病了吧!”过往的人们吐槽道。

即墨楼从未如此轻松过,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了药庐,篱笆不高,正好比他矮一个头,一撇头,就能看见院子里正发生着些什么。

陈小昙正趴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背上满满的一片血迹,鲜红,刺眼。

心脏被什么东西挤压着,很难受,很难受……

即墨楼颓然地跪在他跟前,缓慢地伸出手去,颤抖着,想碰却不敢,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不敢相信自己才出去没一会儿的工夫,怎么就……怎么就……

“啪!”

一颗泪落下的瞬间,即墨楼能听到自己的心裂成碎片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动人,那么疼。

“小……小昙……”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即墨楼有些害怕,希望他只是在吓自己,为了刚才离家出走的惩罚,可无论怎么反复叫着他的名字,他仍旧不醒。

这一刻,即墨楼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个药师,有着可以起死回生的能力。此时的他,只是一个被上天选中、堕入情爱的普通男人,才刚刚明白什么是爱,才刚刚想要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喜欢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呢?

“小……小昙……”即墨楼的声音颤抖着,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侵袭,可偏偏疼痛从心脏的最深处传来,瞬间传遍全身,狠狠地将他的身体撕裂。

“哇!”岂料,陈小昙猛地大叫一声,咧着嘴,朝着即墨楼做着鬼脸,大声笑道:“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但一看到即墨楼悲痛欲绝的面容,他顿时慌了,伸出手去想要替他擦去眼泪,愣愣道:“阿墨,你哭了?”

一把抓住陈小昙的手腕,即墨楼一脸的不可置信,道:“你……你没事,你骗我的?”

“谁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还置气出走的。”陈小昙噘着小嘴,讪讪道。

即墨楼愤怒地一把扔掉陈小昙的手,猛地站起来,道:“过分!”

再次望着即墨楼气愤的远去的背影,这一回,陈小昙老实了,吐了吐舌头,艰难地扭头望了一眼背后沾满血迹的后背,自言自语道:“我这伤还不是你给弄裂的。”

没趣的陈小昙这就准备起身去讨好一番,却见即墨楼大踏步而来,铁青着一张脸,让带着一点侥幸心理的陈小昙立刻觉得事有转机,忙死皮赖脸地贴上去,紧紧拽住即墨楼的袖子,道:“阿墨,阿墨,你最好了,不要生小昙的气好不好?好不好?”

带着乞求的眼神,趁即墨楼叹气扭头的空隙,陈小昙迅速低下头在脸上涂两滴口水,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虽然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这并不影响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攻势。

“好。”即墨楼无奈。

“那你以后都不能留小昙一个人,好不好?”眨巴着泪眼汪汪的大眼睛,陈小昙扁着嘴,问道。

“好。”深深叹一口气,终究还是没能对他真正的生气,即墨楼点点头,继续道:“包扎伤口。”

“哦。”陈小昙一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上槽牙,阳光明媚。

拽进房里,有木有觉得这四个字很有内涵呢?嗯哼哼哼……

别想歪,好么?

陈小昙脱去上衣,趴在床上,下巴枕在胳膊上。

即墨楼这才发现自己那一推竟是这么重,本来已经开始结疤的伤口,现在足足撕开了有一指长,不禁皱了眉头。用温水浸湿了毛巾,替他轻轻擦去血迹,足够温柔,陈小昙舒服地几乎要睡着。

那一道长长的伤疤,是鞭打所致,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下得如此重的手啊?

陈小昙已舒服地闭上双眼,俨然一副大少爷的样儿。即墨楼的手指轻轻滑过他背上娇嫩的肌肤,顺着那道伤疤直到腰际,轻柔地洒上为他特制的药粉,不疼,倒有种清亮舒爽的感觉,重新缠绕起干净的纱布。

当一切完毕,即墨楼发现陈小昙已经这么趴着睡着了,哈喇子又流了下来。呵,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睡觉还这个样子?即墨楼轻轻笑着,手指弯弯,勾去他嘴边的涎水,拉上被子盖好。

满眼的似水柔情,凝视那张清秀的侧脸,弯弯的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上扬的唇角,一切都是那么柔和。

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嘬了一口,蜻蜓点水般迅速离开,陈小昙睡得跟死猪一样无动于衷,即墨楼却已经双颊飞上两片红霞,热乎乎。

待即墨楼离开,陈小昙才微笑着睁开双眼,望着紧闭的房门,道:“还不承认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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