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苑门口的几盏华灯接而亮起,在忆昔苑的视线又亮了一层。傅韫欢顾及不得,只低着头垂泪望着那支金簪。
忆昔苑门口此时却传来太监极为尖细的声音,那声音徒然划破了皇宫里安静的夜空——
“皇上驾到!”
傅韫欢微微蹙眉,转首望去。待萧凌瑄愈来愈近,傅韫欢猛地一抬头,惊恐地睁大了她那双热泪盈眶的鹿眼。
姝仪夫人起身走向前去,不急不缓地随意行了个礼,“皇上万安。”
萧凌瑄虚扶一把,蹙眉道:“免了吧。 雪幽,这样晚了,你怎么不回宫睡觉,倒在此地兴师动众的审问?”
傅韫欢头顶响起那熟悉而低沉的声音,握着金簪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姝仪夫人平缓道:“这是椒兰殿的傅良媛,她半夜只身前来臣妾的忆昔苑,臣妾昨日听闻傅良媛近几日常来臣妾的忆昔苑,说是……说是她在此与人幽会。臣妾今日正巧来此看看,却不想傅良媛真在此地,臣妾不过在此问她奸夫是谁罢了。今日之事,还望皇上做主,她在此与人私通,岂不是辱了皇上独独赐予臣妾的忆昔苑!”说着便低声哭泣着。
傅韫欢相信她绝对不会看错,她已然确定了侍卫‘祾瑄’就是当今圣上——萧凌瑄!萧凌瑄与姝仪夫人是少年夫妻,自然情深似海,并非是与她傅韫欢朝夕可比的!
萧凌瑄闻言“椒兰殿的傅良媛在此地与人幽会”,萧凌瑄大为吃惊!继而转首瞧着跪坐在地上痴痴望着他赠予的那支金簪,心中不禁划过一阵心疼。不想她竟这样在意见他所赠予的饰物,眼里也略微划过一丝怜悯。
萧凌瑄伸出手似是要傅韫欢起来,一般嫔妃都会顺势搭上皇上的手盈盈起身的。
傅韫欢性子倒也倔强,只是伸出手整整衣衫,垂首行礼道:“臣妾椒兰殿傅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傅韫欢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不已。
傅韫欢说罢自己起身,跪的膝盖已经酸疼起来,不禁一个踉跄,看着她就要摔倒在地。幸亏萧凌瑄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傅韫欢。萧凌瑄担心不已,关切道:“没事吧,怎么这样大意?”
姝仪夫人听见萧凌瑄如此关怀傅韫欢,蹙眉低声道:“狐媚,一个劲儿地装样子,恶心不已!”
姝仪夫人声音虽小,但一个字不落地入了傅韫欢和萧凌瑄耳朵。萧凌瑄只是斜眼微瞪了姝仪夫人一眼,不语。
傅韫欢赶紧收回手,只颔首简言道:“臣妾失仪。”
“你不仅失仪,你还失德!传出去不嫌丢了皇家的脸吗?”姝仪夫人凤眼园瞪地步步紧逼道。
“臣妾不敢!”傅韫欢不卑不亢俯身道。
“好了,你也不用这样言语针对傅良媛了。与她幽会的人、在你口中的奸夫,是朕!朕与自己的嫔妃在此畅谈,传出去是丢了皇家的脸吗?”萧凌瑄转首看着姝仪夫人不悦道。
傅韫欢闻得萧凌瑄此言,俏脸通红,只低头一味地望着手中的金簪不语。
倒是姝仪夫人冷哼一声,“皇上也不用这样的护着傅良媛吧。就算与傅良媛幽会之人是皇上也罢,不是皇上也罢。忆昔苑是皇上独独赐予臣妾的,岂容她人与皇上在此甜言蜜语。傅良媛近日频频在臣妾的忆昔苑里逗留,皇上总得给臣妾一个交代吧!”
萧凌瑄负手道:“从前你那样温婉贤淑,怎么现在这样的跋扈呢!只一味地轻信谣言!”说罢,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继而安慰道:“朕与你多年夫妻,你莫要为了此事而动怒!”
姝仪夫人委屈着退了一旁,“是臣妾的不是。”
萧凌瑄转首瞧向傅韫欢,眼中的那抹怜惜之情显而易见。萧凌瑄上前拉住傅韫欢的芊芊玉手,道:“你也莫要伤心了,这支彩翟龙祥金簪……断了便断了吧,无妨。朕与你的情谊永不改变!”萧凌瑄只是以为傅韫欢伤心单单是为了这支金簪。
“臣妾伤心并不单单是为了……皇上赐予臣妾的金簪。皇上,您何以要如此欺骗臣妾呢?”傅韫欢抬头迫视着萧凌瑄。
萧凌瑄有些尴尬地笑道:“朕并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若你那日便知晓了朕皇帝的身份,岂非要和合宫妃嫔一样,都畏惧于朕。朕喜欢你独有的天真!”
傅韫欢的脸颊红得彻底,羞怯道:“臣妾……臣妾……”
萧凌瑄一把抱起傅韫欢,惊道:“你竟这样轻?往后可要多吃点了。”
姝仪夫人见此状况,心里虽然恼怒,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装了贤良大度的高位妃嫔的样子,关怀道:“皇上……皇上这是要带傅良媛、去哪儿啊?”
萧凌瑄不曾转首去瞧姝仪夫人,只微微侧首,坦然道:“朕带良媛回宫。你……雪幽、你也回宫歇息吧!”
姝仪夫人尴尬着,微微福身,道:“恭送皇上!”
萧凌瑄只“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抱着傅韫欢迈步走出了忆昔苑,向椒兰殿走去。
傅韫欢虽羞得紧,但又怕自己掉下去,只好紧紧拉着萧凌瑄胸前的衣服,不敢言语。
御道旁的宫灯在夜风中清冷孤傲地屹立着,两面椒红的宫墙锁禁着掖庭里的宫人们,更是倾诉着天家的无奈与种种不得已。
傅韫欢也无端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尚书府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那时的傅韫欢正值年少。
萧凌瑄身上的龙涎香与淡淡的酒清香萦绕在傅韫欢的四周,似能醉倒人。
步入椒兰殿正殿之时,福薇、芙盈和赤玥一同上前来,面带焦色的询问道:“小主回来了,小主可还好吗?”
傅韫欢不敢抬头,继而红了脸低声道:“我没事,你们还不见过皇上!”
福薇三人才回过神来,赶紧跪下叩首道:“奴婢参加皇上,皇上万岁。”
萧凌瑄听这声音,微微点头道:“恩,起来吧。”随即向福薇说道:“福薇,往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家小主,你做事向来妥当,明日就晋你为掖庭六品掌司。”
“多谢皇上恩典,奴婢必不负皇上期望!”福薇行礼谢恩道。
“恩,下去吧。”萧凌瑄挥手道。
待她们三人退下后,萧凌瑄将傅韫欢轻轻放在贵妃榻上。傅韫欢本想起身,谁想萧凌瑄一把按住傅韫欢的肩膀,询问道:“今日,你怎么会去忆昔苑呢?”
傅韫欢闻言,低头微微红了脸,羞道:“臣妾看到皇上的回信,见皇上说要臣妾戌时在忆昔苑等候您。所以……所以臣妾就去了。”
“朕?朕并未在信中说有要你今日戌时去应约啊!”萧凌瑄惊讶道。随即萧凌瑄话锋一转,话中有着一丝丝怒意,“定是有人看了朕与你的信,才故意叫你今日去羊入虎口呢!”他沉思一想,不禁叹气一声:“诶,今日之事……终究也是朕对不起你,才叫你平白受这些委屈。”
“臣妾不委屈,只是这支簪子,臣妾心中实有不忍,还望皇上能让宫中能工巧匠施术补救一番。”傅韫欢瞧着一直握在手中的金簪,叹息道。
“朕一定会,你放心!朕竟不晓得你这样看重朕送与你的这支金簪,你对朕的情意,朕必不负你!这椒兰殿,朕果真没有赐错人!”说罢萧凌瑄伸手将傅韫欢揽住。
萧凌瑄紧紧地抱着傅韫欢,傅韫欢本欲挣扎,却被他揽紧了几分。温热的胸膛让傅韫欢愣住,一时间忘了挣扎。
萧凌瑄的气息渐渐平稳,傅韫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静待片刻后,傅韫欢见萧凌瑄似是沉沉入睡了,遂想拿开他紧环在傅韫欢腰间的双臂,傅韫欢才碰到萧凌瑄的手,就听他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低沉中带着一抹忧伤,傅韫欢的心像是瞬间都跟着疼了起来。
“你的闺名是傅韫欢,乳名是什么?”
“臣妾没有乳名,爹娘都叫臣妾‘韫儿’。”傅韫欢微微转首答道。
“那、朕唤你‘韫欢’,可好?”
傅韫欢不答,只微微点头。
萧凌瑄感觉到后,不禁又抱紧了几分,低沉道“韫欢,朕……我只想就这么抱着你!”
傅韫欢闻言,鼻尖倏地一酸,清泪不自觉地滑落,冰冰凉凉的,滴落在萧凌瑄的攒金线九龙纹便袍上。
萧凌瑄揽在傅韫欢腰上的手忽然用了力揽疼了傅韫欢,傅韫欢将思绪收回,对上萧凌瑄清亮的双眸,许久之后,听萧凌瑄一声叹息声,道:“韫欢,夜深了,睡吧。”
这夜傅韫欢与萧凌瑄只和衣而睡。后宫众必定要有人夜不能寐了,一个姝仪夫人已经够让她们头疼了,但今日萧凌瑄为一个新晋宫嫔而怒斥了数年宠冠后宫的姝仪夫人,明日必定会传遍后宫,令六宫侧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