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松原想阻止她，却被灰原一个手势打住了，只能眼见着灰原捂着右手臂，失魂落魄地走了。

寒风簌簌地吹着，灰原坐在桥栏上，任那凛冽的风吹乱她的头发，舔舐她手臂上的枪伤。是太久没用枪有些生疏了吧，竟然能让那几个小喽啰伤到。灰原苦笑。

“呵，看来，该好好训练的，是我吧。”灰原口中喃喃，像是对着风低语，更像是自己的独诉。现在，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就在这里。在宴会上重逢了博士的她到桥边散心，而白马因为担心她也跟着来了。当时，她也像现在这样坐在桥栏上，双腿悬空。

“喂，你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

他当时是这样跟她说的，在她张开双臂的时候，他紧张地握住她的手臂。那时候，她虽然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心里却还是被他那瞬间的紧张感动了。至少，她知道他是在乎她，担心她的。

而现在呢？

灰原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他恐惧地双眼，那双红褐色的眼睛，竟然能变得那般惨淡无光。可笑的是，这都是拜她所赐。能让他们彻底看清事实，她不怨也不悔。只是绕不过心里那道坎儿，终是难以释怀。

“探……”灰原低声叫着，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身子向前倾倒。她现在只能徒劳地想着，幻想着他能突然出现，像以前那样，拽住她，告诉她这样很危险。

突然，一双手拉住了灰原。

“探！”灰原惊喜地回头，却只见妃英理浅笑着地站在她身后。除她之外，再无别人。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袭来，让灰原忍不住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双手死死地扣住桥栏，指尖已经有些泛红。

“这样子，可不像你。”妃英理笑道，一个翻身，也坐到了桥栏上，右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灰原的左手。

“毛利伯母。”灰原唤道，嘴角却连个礼貌地弧度都画不出来。

英里却道：“谁告诉你我和那个烂酒鬼和好了？我只是你妃阿姨。”英里说着揉了揉灰原的头发，像是宠溺自己的女儿。

“妃阿姨……”灰原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灰原和妃英理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多数时间都是因为兰。在灰原的印象里，妃英理一直是一位正直睿智的大律师。

但此情此景，灰原看着英里，只觉得她是一个和蔼的母亲，让她很想亲近。灰原的鼻子一酸，眼泪似乎在顷刻之间便要落下来。一直以来，灰原最难以抵挡的就是那能融化一切母爱。

被母爱所包裹的感觉，让灰原像吸食了罂粟那般，一旦经历了便贪婪不倦地想要更多，完全不能控制。

这种感觉，艾连娜曾经给过她，明美也曾给过她，兰也给过，还有晕倒在白马宅的那晚，白马夫人也给过她。真的让她很眷恋，她们那温和却又能抵挡一切的怀抱。

眼眶中的泪水越积越多，灰原却还是抑制着自己的情感，没让眼泪流下。她一直都是这样，即使再伤再痛，她都只想一个人扛着。

英里看着灰原极力隐忍的样子，很是心疼，温柔地揽过灰原，让她伏在自己的肩头，柔声道：“哭吧，孩子，你受委屈了。”

“阿姨……”灰原诺诺地叫道。靠上英里的肩膀，灰原就如找到了依靠那般，卸下了自己全身的盔甲，只剩下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 她就像只蜗牛，用汗水与血水堆砌起自己坚硬的外壳。但无论外壳如何坚硬，躲在外壳里的柔软才是最真实的本体。她只有在感受到温暖时候，才会心甘情愿地从壳中走出来。

英里轻抚灰原的背，希望这样能安慰一下这个受伤的孩子。她虽然与灰原的接触不多，却了解灰原的经历，她一直都很心疼灰原，只是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表达。

英里看着怀里安静的灰原，满是疼惜。若不是她明显感觉到肩膀处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英里还真不能确定灰原是不是在哭。灰原哀，连哭都是那般无声无息。

英里叹息着，灰原的隐忍坚强，让他们这些大人都自愧不如。这本来应该是沉溺在父母怀抱中的孩子，却连哭出声的权利都被无情地掠夺了……

过了许久，灰原逐渐平复下来，起身望着英里，遍布泪痕的小脸冲着英里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妃阿姨，还弄脏了您的衣服……”

“没关系的，”英里温柔地帮灰原拭干脸上的泪水，“心情好点儿了吗？如果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阿姨的肩膀可以借你，不用不好意思。”

“不用了，阿姨。”灰原答道，“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英里笑着拉过灰原的手，帮灰原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哀，阿姨知道你心里苦，但是，阿姨希望你不要生兰他们的气，好吗？”

灰原低下头，没有直接回答英里，反问道：“阿姨，是我错了吗？”

“不是你的错。”英里抬起灰原的下巴，直视她漂亮却也哀伤的双眸，“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会懂的。”

“哀，”英里语重心长的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比兰他们都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你也更应该了解，人生实在是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了。比如兰，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她的无可奈何，因为她已经被卷入这场漩涡了。比如你，你逼迫他们正视世界的阴暗，这也是你的无可奈何，因为你想要他们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再比如我，比如你毛利叔叔，分居两处，也是我们为了更好地保护兰，保护我们所爱的人的无可奈何。而你现在的孤独委屈，也是你的另一个无可奈何。他们，需要时间。”英里握紧了灰原的手，“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他们需要一个从光明过渡到黑暗的过渡期。相信阿姨，过了这个时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灰原听了英里的话不禁一愣，转而又笑了。看来，真的是她太心急了。英里说得没错，他们需要时间。

“谢谢您，”灰原莞尔一笑，“毛利伯母。”

英里看着灰原的样子，知道她想通了，也没有跟她计较称呼的问题，只是轻轻地拉过她受伤的右臂：“你看你，受伤了都不知道先找个地方治疗一下。”右臂的枪伤不算严重，只是血已经完全凝固了，和衣服粘在一起，待会儿把衣服脱下来的时候会有些麻烦，需要用温水一点一点的化开。

英里一阵心痛，如果今天不是因为毛利小五郎知道了这件事情，特意让她来看看这个可怜的孩子，也许灰原完全就不会理会身上的伤。没准儿，还会给自己添些新伤。想起刚才灰原想要从桥栏上倾身而下的样子，英里就一阵后怕。

“回家吧，哀，伤口再不处理会发炎的。”英里劝到。

灰原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想我现在，还不适合出现在大家面前。妃阿姨，送我回松原宅吧。”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松原伯伯和山本爷爷了，她的确想回家了。

“好。”英里没有再劝。毕竟，他们都是孩子，都需要时间。

就在灰原和英里一同回到松原宅时，远在山中的别墅却是气氛沉闷。在餐桌上，一人盯着一碗面，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大野集团的晚宴设置在晚饭时间，众人都是提前用餐再到场的。经过刚才和组织的那一顿折腾，早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只是那一场枪战，让本应该饥肠辘辘的众人毫无胃口。但松原和Alec还是坚持为大家煮了碗面。结果，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没胃口，先回房了。”兰最先离开了。她自从在休息室里射了“大野子美”一枪后便变得战栗不安，好不容易愿意开口说话了，却还是像个活死人那般。

工藤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兰一起上楼了。

Alec和松原对望一眼，知道众人没有从刚才的阴影中走出来，也不强求。看着众人沉闷的样子，两人也渐渐失去了胃口。

在众人一起沉默了许久后，服部终于第一个拿起了筷子，挑起了面条。但服部拿筷子的手却是抖得厉害，不一会儿，夹起来的面条便又悉数落了回去。

“可恶！”服部握紧双拳垂在桌上，狠狠的骂了一句，猛然起身，“我出去透透气。”说着，便疾步向门外走去。

“平次！”和叶也起身追了出去。

“松原、Alec，对不起，我也没胃口。”青子面无血色地站起来，她看着她眼前的那碗面，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具倒在她眼前的尸体，让她感觉恶心。

“青子！”黑羽看着青子往花园的方向去了，也起身跟着去了。

看着刚刚空下的六个座位，和灰原的位置，Alec突然感觉异常烦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没胃口的都走吧！别在这儿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