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不会为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而悲痛长嚎的。
会悲痛长嚎必定是因为心痛。
为一件东西而心痛必定是很喜欢这件东西的。
而破狼不然。
“你不喜欢那块石头!”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石头有很多。”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天下只有那么一块。”
“那还是石头。”
有人认为一件东西是无价之宝可以为了它而不惜丢了性命,可是在有的人眼里,那不过就是一块石头。
很多人分不清何种重要何种不重要,因此有了很多悲剧。
为了一件不喜欢的东西而生自己这么大气,危蔷很想知道是为什么。
“既然那只是一块石头,我弄丢了,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是我帮别人抢的。”
“帮别人抢的?”
“嗯。”
“帮谁?”
他竟然又在思索。
“我不知道。”
他竟然又说不知道。
危蔷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他说的话永远是那么真诚,那么坦白的。
危蔷相信,所以不再多问。
“石头丢了,你怎么办?”
“就说我丢了。”
危蔷很得意地将另一只紧紧握住的手伸向他的面前,笑得很开心。
“这是什么?”
他黑亮的眼睛看得直愣愣的。
“这就是那快石头,只是变成了很多颗小石头而已。”
他的眼睛望向远方,道“我要走了。”好像这已经不重要了。
危蔷一呆,道“我也要走了。”
“嗯。”
“那你先走。”
“嗯。”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往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得很慢,很慢。
她也开始往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走,走的也很慢,很慢,他走一步,她也跟着走一步。
突然,危蔷好像想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是本不该忘记的事情。
“我饿了。”
危蔷走在破狼的身后,很可怜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饿了。”
他走在前面也很大方地承认自己也饿了。
饿了就要吃这是人的本能。
也是动物的本能。
“你会烤肉?”
“会。”
“你只吃烤肉。”
“是”
“我也只能吃烤肉吗?”
“对。”
“就不能不吃。”
“能”
“有没有其它东西可以吃的。”
“没有。”
“那我吃什么?”
“烤肉。”
他将已经烤好的兔肉伸到危蔷的嘴边。
只能认命了,危蔷鼓起勇气咬吓一快肉,而且还是最肥的那一块肉,难以下咽。
危蔷定睛一看,刚刚还被他拿在手里的一整块兔肉一转眼就不见了,被他整个吞下。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危蔷闭着眼睛第二次咬下一块肉,吞了下去。
也不是那么难吃吗?
他继续往前走。
危蔷也跟着往前走。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危蔷也停了下来。
“你去哪?”
危蔷一直很好奇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这么问,没想到走了大半天的路,他才开始问。
“你去哪?“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要找一个贾府的地方。”
“我要去贾府。”
“你知道贾府在哪?”
“知道。”
“在哪?”
“只要朝你来的地方相反的方向就一定可以找到贾府。”
“就是前方。”他手指前方道。
他早已选好了方向。他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有一种野性的直觉。
危蔷问道“你要走这条路。”
“嗯。”
“我可以走这条路吗?”
“可以。”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吗?”
“可以。”
要大小姐甘心跟在一个人身后,这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的反应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就这样。
他在前方一步一步往前走,很慢,很慢。
她就跟在他身后也一步一步往前走,很慢,很慢。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悬崖。
无路。
却有方向。
危蔷站在那里等着,他只要往前走就从不回头,前方是断崖,难道他要跳下去?难道自己也要跟着跳下去?
既然已经跟了,就要一直跟下去。
他站在悬崖边,停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头。
他回头了。
“没有路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继续朝前走,一步一步朝前走。
危蔷也转身,也回头,也继续朝前走。
他在前,她再后。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
危蔷停了下来,然后快步地跑向了前方。
“我可以走在你身旁吗?”
要大小姐问出这样的话,也是不容易的。
“可以。”
危蔷很开心地走在他的身旁,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得很慢,很慢。
危蔷觉得不对劲,他走得太慢了,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步调,她走得快些。
他走得慢些。
她走得越来越快,因为他也走得越快。
她跟不上他了。
最后他们竟然都开始施展轻功了,大小姐的轻功是很好的,可是她还是跟不上了。
危蔷窃笑着,他竟然和自己较上劲了,太不可思议了,大小姐也是不容易认输的人,她全力地施展轻功,可不管她怎样的追赶最后依然是离他还差一步。
危蔷踹着气,脸涨得通红,步伐慢了下来,他也跟着慢了下来,不紧不慢和危蔷一样的步伐,一样的节奏。
危蔷大踹着气,道“你走这么快干嘛?”
“是你先走得很快的。”他好像很有理。
“那你也不能走得这么快,你就不能比我走得慢些,就不能让我走在前面?”
“你要走在前面?可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刚刚想要走在我的前面,你不想输给我,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他想了一会儿,道“我好像是这么想的。”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这想不对?”
“不,这样想很好。”
“我也觉得这样很开心。”
危蔷两眼放光。
“开心!你说开心?”
“是,挺开心的。”
危蔷觉得和他在一起似乎世间很平常的事情都有了奇妙的色彩。这是种什么感觉?她不知道,总之她很开心。
“开心,那你怎么不笑?”
“笑?”
“对啊,就像你每次把脸埋进水里之后就笑了。”
“我没笑。”
“你真的笑了。”
“我不知道。”
又说不知道,可能他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情他是一定知道的。
“你真的没有名字。”
“有。”
“狼?”
“对。”
“破狼?”
“对”
“你知道江湖上有很多有关你的谣传吗?”
“知道。”
“那不是事实吧。”
“是事实。”
危蔷不信。
“传言江湖破狼每到之处都会有一个门派被灭门,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就是江湖破狼?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是。”
“你知道灭门的意思吗?”
“一个不剩。”
危蔷心里一紧。
“你将他们都杀了。”
“没有。”
“那他们怎样了?”
“武功被废了。”
“可那些人都死了,被彻底灭门了。”
他不说话了。
他从不说谎,显然他知道什么,可他不愿说出来。
“你为什么要将将他们灭门。”
“这是未完成的事情,我要完成。”
“未完成的事情?”
未完成的事就是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他又不说话了,他不想说。危蔷不会逼问,她知道他背后一定有很多故事,很多痛苦,此刻是不愿说出来的。
痛苦的忧伤是不容易说出口的。
需要时间来抚慰。
“已经可以看见城镇了。”
危蔷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村落,村落上方升起袅袅炊烟,是太阳最炽烈的时候。
正午。
虽是小小的村落内部却是一应俱全,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小姐已经有钱买镇上最大最好吃的馒头。
热腾腾的馒头拿在手上危蔷感动得快要落泪了,她有点舍不得得咬了下去。
很美味。
原来馒头也可以这么好吃。
“你吃啊,你怎么不吃?”
他拿着手里的馒头不知该要从哪里下口才好,只是盯着馒头看就是没有咬下去。
“快咬啊!”
他最终没有咬下去,将馒头递给危蔷。
危蔷决定了,她一定要让他把这个馒头咬下去,这是很重大的事情。
危蔷将馒头塞在他的手里,道“你一定要吃,吃下去。”
大小姐很坚持。
他犹豫地盯着馒头看了许久,最终咬了下去,一整个都咬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吗?”
危蔷睁大眼睛,咽了一下口水,很紧张,好像比她自己吃都还要好吃。
“我不知道。”
危蔷握着拳头,这人还真会气人。
“在你嘴里就吃不出东西好吃还是不好吃。”
“只要能吃饱就行。”
“那你怎么从来不吃除肉以外的东西。”
“我一直都是吃肉的。”
“从小时候就是。”
“嗯。”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是。”
“嗯。”
“你怎么吃得下?”
大小姐以为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对肉敬而远之。
“吃得下。”
“你……你的爹娘……都吃肉。”
他又开始不说话了,低头沉思了很久。
危蔷知道他又不想说了。
“我没有爹娘。”
危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望着他。
“我是被狼养大的,狼就是我的母亲。”
狼养大的。
狼孩。
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