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寿城济世堂中,怿尘、舒韵正捣着药,此一年中,他们成熟了不少,儿时见面就会打闹的他们如今在无人之时已是若即若离,相对寡言,而又似思有所系,却终不能言语由衷,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这是为何。
“寻忆,今日你为何有些魂不守舍的。”这一年来,他二人逐渐的大了,许多事情不在如以往那般亲密,倘若还是在三年前,舒韵不会等到即将天黑时才问出心中疑惑。
“只是有些心神不安罢了。”说完话,怿尘面上总是会露出个完美的笑容,只是今日这个笑容却胸口涌上的一股热流给压住了。
“寻忆,你怎么了?”望着怿尘惨白的面庞以及嘴角溢出的鲜血,舒韵话声中带了一丝哽咽,她那扶住怿尘摇摇欲坠的身体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
“没事。”怿尘挣扎着往门外行去,舒韵紧跟其后,她不知怿尘今日如此反常的缘由。
此时屋外天色已有些昏暗,除了那还未落下的半轮红日外,天空中再难寻出一物是清晰的。舒韵十分疑惑,怿尘为何会对这红日视而不见,反而望向了已有些昏暗的南方天际。
正当舒韵不解时,南方天际出现了一点紫芒,紫芒自南向北飞驰着,有如流星赶月,它所过之处,余痕叠叠层层,久而不散,就似焰火横空,焰尾常留那般。
紫芒出现时间虽不是十分长久,可它的余痕却久久才散开,此足可让许多方从震惊中清醒的人们证实他们之前所见非虚。
“你到底是谁?为何能感应到这些诡异的东西。”舒韵将身旁的怿尘一把推开,她不知方才飞过天际的紫芒是何物,她也不在乎那是何物,可她在乎怿尘为它吐出了鲜血。
其实怿尘也不知只见为何会如此,自知在紫芒出现前,胸口没来由的一阵沉痛。这一年来,在怿尘身体中发生了许多微妙变化,他无法用所学医术解释这一切,他没敢告诉任何人,因这一起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不过如今遇上的此种事情,他也是首次遇上,细细想来,那种感觉竟与见到西南天际那颗明星时有几分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之处,而这些不同之处他如今又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舒韵之问,回答可长可短,然而此时怿尘却愣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
见到紫芒北上的大有人在,次日清楚,无论是巷尾街头,还是茶坊酒楼,又或是柳陌花衢,无一不是在谈论那事的。古有紫气东来一说,颇有学问之人便以此为先例,说是紫气从现,定有圣人出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甚还有许多人用以文章歌颂的。此一说辞虽被多数人追捧,却也有不少人不以为然。他们认为,紫气东来本就是古人杜撰之事,当不得真,何况昨日出现的异象那也非古人所描绘的紫气东来的景象,二者间甚至有多处是截然相反的,倘若紫气东来属实,那么昨日出现的紫芒是否与紫气东来的预兆也会有所不同呢?
怀有以上疑问者,不过区区数人而已,在争论中,他们寡不敌众,甚至有一二人被当地官府以煽动民心之罪当场就给正法了。
动荡的一日终还是过去了,这日中,济世堂到还算清静的,不过到了夜晚却变了。正当夜阑人静之时,济世堂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怿尘料想又是有人上门求医,如此类情况,一年中也要遇上几次,如今的他在行医之时也能帮上不少忙,于是急着穿好衣服。
当怿尘来到前厅时,眼前一幕让他呆了片刻,敲门者确实因求医而来,只是人数却多了些,惹大的一个前厅竟显得有些拥挤。
在前厅中共躺着九人,另外还站着十来人,这些人无论是躺着的还是站着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凶煞之气。怿尘一时间辨不出这些人身份,不过躺着的那九人他却一眼就能瞧出,他们身中剧毒,然而他们每人身上中的剧毒无一相同。
怿尘反复的打量了那九人,发觉他们身上的剧毒自己竟认不得一种,正当怿尘不解之时,忽闻有人开口了。
“在下鲁傅,久闻舒大夫大名,今日得见乃三生之幸。这几位是在下兄弟,因江湖仇杀,而身中剧毒,望舒大夫施一援手,救他们性命,在下无以回报,若神医不嫌弃,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鲁傅说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身后几人也是如此。
怿尘闻声往带头之人看去,只见他乃四十往上的中年,此人五大三粗,豪迈不羁,确是好一位铁铮铮的大汉。怿尘仅仅是见了一眼,心中忽然有种猜想,如果救活九人的代价是鲁傅的相上人头,鲁傅定会眼都不眨的答应下来。
“好汉先起来,在下无须牛马,倘若兄弟们真有心,在我危急之时扶助一把即可。”舒赞嘴上虽在客套,神色却极为难看起来。
也是这时,周心蓝从后堂而入,见了躺着众人,也是脸色大变。
“赶快来帮忙。”舒赞一面取这必要物件,一面说着,可他却并没叫怿尘、舒韵二人帮忙的意思。
舒赞夫妇二人同时出手,没多大功夫,已经九人从死亡边缘解救过来。在此过程中,怿尘、舒韵二人都觉有种惊心动魄之感。这次舒、周二人无论是手法还是所用药物,以及施针的穴位,都是他们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然而此些无以理解的手段又十分奏效。怿尘、舒韵本以对舒赞所怀之术十分清楚,却不料他们今日却露出这手来,这不得不让怿尘、舒韵二人心生想法。
“鲁兄弟,他们身上的毒是何人下的狠手?”舒赞一面擦着额头汗珠一面问着。
原来,这鲁傅原是一地方武官,功夫了得,后因得罪权贵而沦落他乡。鲁傅半生时光都花在了舞刀弄枪之上,反而疏略了生计之道,故而潦倒了两年。这两年中,他看清了世道黑暗,于是他便做起了无本买卖。因鲁傅功夫了得,为人豪爽,不过数年间,从者已有二三十人之多。然而这些人中,不仅有擅武的,还有擅智的,故而在这些年的买卖中也从未有过失手之事。熟知到了今日半晚十分,有一行豪人经过他们山头。从这行人装束以及行为可知,这些人中定有高官贵重,对于此些人,无论善恶,鲁傅皆是狠得咬牙切齿,其实在他看来,这些人无一善类。于是,鲁傅急忙召集了众多贼众,绕小道赶到前方埋伏起来。不想这行人中藏龙卧虎,仅有三人迎敌便将他们制住。鲁傅以为他一生就此了结,而这些人并未害他们一人性命,只给其中九人服下剧毒,并言:“在汉寿城中有一济世堂,你等若是动作快一些,能寻到它,或许还能有活命可能。”
听完了鲁傅的讲述,舒、周二人对望了一眼,似有所思。而怿尘、舒韵二人却有些疑惑,那下毒之人这般大费周章,可用意却又十分明显,如此一来,不免就让人生疑了,难道他就不怕打草惊蛇。
“鲁兄弟,你们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为何会被三人轻易制住,那三人真有了不得的本事。”舒赞问出了许多人的疑惑,尤其是寻忆,他学武多年,他瞧鲁傅乃内行人瞧内行人,他琢磨着,倘若仅凭武艺,重阳子不见得能胜过他,而其他贼众也不差,就这样一伙人,那也怎样的三人才能轻易的制住。
“神医,你有所不知,那三人来去如风,根本就碰不到他们,你说这架怎么打,如此没几个来回,我们便落败了。”鲁傅说完,又重重的叹了一声,从叹声中似乎能听出他心中言语。
“原来我什么都不是。”这是舒韵从鲁傅叹声中听到的言语。
“世间怎会如此呢?”这是怿尘从鲁傅叹声中听到的言语。
每人从鲁傅叹声中都听到了不同的言语,可惜鲁傅却没解释他那声叹息的意思。
九人所中剧毒虽都属烈性,可得到妥善处理后,毒性的散去也如他的药性发作那般,来去急速。没隔多久,那九人便已从生死边缘拉回。舒赞并未收取他们诊金,他清楚,这些人并无银两,或许他们原本也是良民,只因世道不公,生计所迫,这才落草为寇,将他们说出苦命人,应该更确切些。另外,此时的舒赞心事并不在利益上,他此时心事重重,哪来闲空管他们要银子。
众寇千恩万谢一番后这才离去,舒赞夫妇大施神通,救人性命,不但未见喜色,反是多了几分担忧。自从众寇离去后,舒赞夫妇便未曾言语,怿尘、舒韵见气氛不对,也未有询问就各自回房了,他们也觉察出群贼求医之事的蹊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