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忆里，模糊的背影，小小的人儿背着小小的书包，独自一个人穿梭在人群中，周围的欢笑声，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她，都没有回过头。

“月月好乖，这么小就会自己一个人回家。”爸爸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发。

“哇，月月好棒啊，我的月月真聪明，都是满分呢。”妈妈拿着卷子，既骄傲又开心地对着我笑。

“月月，对不起啊，妈妈最近一直很忙，没时间去接你，让你自己一个人跑回来，淋湿了吧。”心痛的语气从妈妈的口中溢出，秀丽的面容带着深深的疲倦。

“真的不用我们送你吗？。。。。。。好吧，那爸爸和妈妈要去工作了。”门被轻轻合上了。

“月月，你真的太乖了，什么都不用我们操心。”我记得爸爸是这样和我说的，这样不好吗？

“嗯，虽然这么小，可是却比那些大她很多的孩子还要听话。”这是好事，可是为什么，妈妈你要用那么忧愁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我乖乖的，不好吗？

樱花初开的时候，妹妹出生了。爸爸妈妈的脸上充满了欢乐。有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对着睡着的妹妹无声的笑，然后开心的逗弄着她的小手和小脸。

再没有人对着我说“月月，你好棒。”，“月月，你好聪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好像对我的乖巧习以为常。

爸爸和妈妈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妹妹身上。而我，安静的吃饭，不用人看着。安静的出门上下学，不用人接送。安静的洗漱，睡觉，做作业，甚至是呼吸。我，安静的，好像并不存在在这个家里一样。

悄悄地推开院子的大门，我静静地走进院子。屋内开心的笑声充满了我周围的空气，妈妈优雅而清脆的笑声，爸爸低沉而爽朗的笑声。

我安静的回房间做作业，然后安静地收拾书本，再然后安静的做我该做的。累了再去倒一杯水解渴，休息一下。

“看，晴晴多可爱啊。”妈妈的语气充满了激动“浩天，你看，晴晴冲我笑了，哈哈。。。。。。”喜悦的声音让我前进的脚步一顿，端着水杯的动作也一顿。妈妈她，真的很开心，她很喜欢妹妹吧。

“嗯，和月月那时候一样的可爱。”爸爸的声音很淡，好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可是那淡淡的语气中还是藏有浓浓的欢愉。

“嗯，晴晴和月月很像。”轻柔的语气中淡去了欢愉，更多的却是无奈和忧愁。我不是很乖了吗？为什么，妈妈你还要忧愁？

“呵呵”语气又恢复成了开心“我的晴晴不用像姐姐那样，那么乖，你任性一点没关系的，妈妈会喜欢你的任性。向姐姐那样太。。。。。。”

喜欢，任性？我这样，是不对的？

风缓缓的吹起，院内樱花早已落尽。嫩绿的叶子中间泛着淡淡的暗红。

我站在走廊静静地看着天空，看着白云，看着樱树，然后，看着不知何时洒了一手的水，还有只剩半杯水的水杯。我低着头看着有些红彤彤的手指，指尖的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有什么东西涌出眼角，擦过脸颊，“叮咚”一声落在水杯中。我抬起手看着水杯，有些渴，对啊，我本来就是要出来喝水的。

妹妹的笑声总是那么多，亲戚也好，邻居也罢，没有人会不喜欢那样可爱的她。即便是个陌生人的怀抱，妹妹也可以笑得很开心。

妹妹是特别的。

我以为她是特别的。

不管是开心的笑声，还是别人的关爱，我总觉得这些都是妹妹天生该有的。有着所有人的疼爱，可以无忧无虑的对着父母撒娇，我觉得妹妹应该是最幸福的小孩，她也应该有这样的幸福。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爸爸不再爽朗的笑了，妈妈也经常不在家了，就算是在家里面，空气中也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而那个应该幸福的孩子，又为什么会流出那么孤单而害怕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对身边的人，开始学着去看别人的眼色，就像是。。。。。。就像是那个时候的我一样。

爸爸说：晴晴很像月月。

妈妈也说：是啊，很像。

那时候，我就在想，在我还像晴晴那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得到过这么多人的爱。爸爸妈妈会对我开心地笑，说：月月好可爱。

在不知不觉中，我早已把晴晴当成了当初的我，看到她，总是觉得自己的过去，正像电影一样在回放。自己一个人，安静得小心翼翼，因为很多人都说像，而我自己也开始陷下去。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一切注定只能是一场电影，那我希望可以看到幸福的结局。从那时起，我就一直以晴晴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如若她变得不幸，那便是我的不幸。

我对晴晴的疼爱，参杂了我对自己的寄托。我，已经失去了那段时光。而晴晴就像是我的救赎，她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我不知道，像这样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是对是错。可是，在那个年纪里，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我怕，不这样做，我找不到活着的寄托。

很可笑吧，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居然要找什么活着的寄托。呵呵，可我要去和谁说：我好怕，被全世界抛弃。

爸爸，妈妈，晴晴，我的生命中，贯穿了这三个人，贯穿到，我完全失去了自我。当时的我，并不清楚，那是一种多么可悲的姿态。永远的等待，等待路过的人会突然回过头看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的我。

曾经，我以为，只要一直等，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回过头，来找留在原地的我。可是，停下，再回首，然后接着走。很多年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并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选择留在原地等待。更多的人，是选择——勇往直前。不愿再去等待，那就去做一个让别人等待的人，或者。。。。。。

我慢慢的收拾起书包，站在座位上，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值日生也快速的打扫完卫生，然后也背起书包回家了，直到教室变得空荡荡的。

“冷月，你还不走吗？”班长站在教室的门口看向我。

“哦，这就走。”我背起书包走出教室，今天我不用再跟在晴晴的身后了。走出校门，橙色的夕阳，暖暖的光线撒满整个校园。绿绿的冬青围着校园的走道，我回首，教室前面的冬青园中，那两排桃树已经开起了粉红的花。

“叮呤呤呤呤。。。。。。”刺耳的声音打断我的集中看花的精神。我转过脸，那个瘦长的身影背对着夕阳，黑色的发在夕阳中有着淡淡的红晕，洁白的衬衫，衣领微微竖起，双手掌着车把，左脚点地，右脚踩脚踏板，黑色的背包只背着单肩。徐徐的风拂动额前碎碎的刘海，我怔怔的看着男孩干净的笑脸，大大的眼眸也带着笑意，薄薄得唇扬起露出白白的牙齿，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好像是天使。

“你今天没有一下课就跑？好奇怪。”陶明明看着我浅浅的笑，右脚也跟着着地，趴在车子舵把上一个劲的瞅着我。

蓝色的过山车，我明明清楚的记得学校并不允许骑车子。明媚的笑脸，开心的让我厌恶，我淡淡的回过头，不理会他，接着走路。

“哦，是不是被留在学校写作业？因为表现的太差所以被老师留下？”陶明明推着车子一步步跟在我的身后。

我顿了一下脚步，只是一下就接着前行。

“嗯，不用太在意的，你才七岁就上了三年级，这本来就很牵强啊。有问题不懂，这是很正常的。”陶明明的话带着笑，声音干净有清脆，真的很好听，如果他不能那么唠叨的话，我会愿意多听一会的。

“那是你吧，经常被留校。”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路，这是通向家的路，一条不算宽阔的林荫道，道路两旁栽满了杨柳，只有这条路没有铺成水泥道路。

“那只是偶尔而已，我又不是经常被留下，我们班的很多男生都这样的。你也一样啊，今天不也留在学校。”陶明明解释加狡辩，小跑着追上我，推着车子和我并肩。

“我不过是不想早走，而你，是被留校。这不一样啊。”我懒懒的回答他。

“喂喂，冷月，我怎么说都比你大吧？你知不知道尊老啊？要不要哥哥教教你？”清脆的声音充满得意“你要知道，我们之间是有差距的，我毕竟比你大一级。”

“我现在是三年级，7岁。而你，现在是四年级——10岁。”我很好心的提醒了他一下，我们之间的确有着——差距。

“哎！你，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大了你一级的师哥兼校友！”陶明明推着车子的手一个抖动，车子打了一个弯，路不太好就算了，你也别那么激动啊。

“你要是再继续被课后留校，我想，很快我们就会由校友晋升为同学！”如果在努力一点，也就是这个夏天吧。说不定再等几年，也可能是——师姐！

“喂喂，冷月，你到底懂不懂的尊重师长啊？！”陶明明哇哇大叫。

“按辈分，你叫我姑姑。”我不冷不热的提醒——你该尊老！

“那你就应该爱幼！”陶明明伊利哇啦，无理取闹的抓狂。

“你大我三岁！”眼皮子撩也不撩，看了眼高出我半头的某人，道出这个事实——你丫的该爱幼！

“哎！只是两年零三个月！不要总是把我说得好像大你很多！”树上的鸟儿被震得“展翅高飞”！

“很小吗？”接近三年的差距，三年啊，你在跑的时候，我还没睁眼呢。

“我还叫你姑姑呢!”陶明明狠狠地瞪着我，透亮的眼睛中写满了——你该爱幼！

“什么？”语气凉凉，不想承认。

“姑姑！”咬牙切齿，陈述事实。

“你说谁呢？”貌似不解，追求认证。

“你，姑姑！”大吼大叫，表示肯定。

微微一笑，我停住脚步抬起头，看了一眼陶明明，踮起脚尖，伸出手臂，手掌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头，语气和蔼道：“侄子，乖。”说完，收回手臂转过身接着走。

不理会怔在原地的陶明明，步伐轻快的向前走，身后陶明明没素质的乱吼，我微微地笑着：在我难过的时候遇见你，是我的不幸，也是你的倒霉。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注定，永远都会被你看到我最狼狈的姿态！而且，一次比一次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