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洌轻叹一口气，转眸看着床上杳无生气的南宫玉，心中隐忍着怒火，若是她没事便罢了，若是有事，那个姓李的，他也不会让她活着。

月儿端来了温水，但是还未待楚羽诺伸手，却被轩辕洵抢去，在水中浸了帕子，轻轻地为南宫玉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是面上、双手，擦得都极其细致，与往日的十一王爷大相径庭。

看着这样的轩辕洵，楚羽诺不由生出了些许感动，玉妃娘娘不是他的生母，却被他如生母般照料，为了她敢触犯当今圣上，甚至短兵相接，这竟是十一王爷，平日最忤逆不孝、不学无术的轩辕洵，被表象蒙蔽了的天下人，谁会了解他的种种真性情呢？

“各位主子，看你们这样子，定是大老远赶来的，先下去洗洗尘、换身衣裳，娘娘这边还有我们呢。”

月儿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知道他们心中担心，但还是开了口。

“我留下吧，一会儿那个御医该把药带来了。”楚羽诺回她一个微笑，淡淡开口。

“都几天没休息了，去凌云轩好好泡个澡，待收拾妥了再过来也不迟。”轩辕洌回眸看着她开口。

他十分清楚这几天她是如何过的，赶了这几天路，风餐露宿不眠不休，连男子都吃不消，何况她这单薄的身子。

“那你呢？”

“我没事。”

“那算了，母妃这边我离不开，我要守在这儿。”

看着她执拗的表情，轩辕洌一阵无力，这丫头知不知道她这样会令他很担心？虽然他心里母妃的身子很重要，但是……她的身子也很重要……

“诺儿，你既然知道母妃身边离不开你，就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何况，你想这样脏兮兮的守着母妃？”

楚羽诺语塞，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确实是有些狼狈，不由瘪了瘪嘴。

“那我走了。”

最后看他一眼，便匆匆转身离开浣碧宫，朝凌云轩的方向奔去，脚步匆忙无序。

“月儿，麻烦去照料一下。”

“好的，王爷。”

月儿应了一声，跟着楚羽诺出了门。

“洵。”轩辕洌看了床前专心致志的轩辕洵一眼，开口出声，“去你那里洗洗，别让母妃看见你这般狼狈的样子。”

轩辕洵精细的擦着南宫玉的手，侧脸妖娆得诡异，专注的神情透着丝丝的凉气，刺骨寒冷……

“洵……”

“九哥，从今天起，我轩辕洵不会再忍。”

他放下南宫玉的手，将帕子放入盆中，起身走到轩辕洌身前，一双桃花眼染了浓重的愠色，坚定地看着他。

“我不管什么九五之尊，也不管太子在朝中的势力，不管轩辕济那个小人，不管李老将军和四哥手里的兵权。她李晚香不就仗着她是太子的养母，又有李肃将军和四哥做后台吗？所以轩辕宏就任她为所欲为！没一个好东西……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算得上是人……”

“所以呢？”

“所以，九哥你不要管我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九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说完便大步出了浣碧宫，轩辕洌站在原地合了双眼，脑海中满是那双猩红色的眸子，他的话在他耳边回荡久久未平。

九哥你不要管我了。

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九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这些年，他一直在压制他的反叛，只是不想让他做出有悖于天伦道德的事情，可是……那些人究竟知不知道收敛？事到如今，他的话在轩辕洵面前恐怕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罢了，听天由命吧，若真有什么后果，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坐在南宫玉的床前，轩辕洌面色沉重，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孔，不由忆起初回皇宫的那一年。

那时他历经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回到这上京城，当再次见到自己的生母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苍白的面色，阔别六年，当再看到他的那一瞬，她毫无血色的脸上顿时流光溢彩，那是足以湮灭一切的光彩，连长伴在她身边的星儿月儿都为之倾倒。

她近乎是流了一整夜的泪水，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她跟他说的话，她没有跟他说他不在的这几年她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但是那饱含心酸的语气他却听得真切。

她说，无论什么时候，君终究是君；她说，无论什么境况，都不能忘了伦理纲常；她说，无论什么地步，都要以宽仁之心对待别人。她说，要做与皇宫中这些人不一样的存在，无论何时何地……

可是现在呢？若是继续纵容，不会酿成恶果吗？

“母妃，儿子不能履行曾经的约定了，还望您见谅。”轩辕洌暗叹一口气，伸手为南宫玉整理了被子……

当楚羽诺再次出现在轩辕洌面前的时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竟从来不知道她竟可以收拾得这么快，快地令他不太确定她是否有听他的话回去洗。

“怎么？那个庸医还没回来呀？太过分了……”楚羽诺环视四周，见没有那个老头子的身影，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愠色。

提了裙角靠近床边要去看南宫玉的情况，却忽感臂上一紧，下一瞬便被轩辕洌捉到了他的面前，漆黑的眸子紧锁在她身上，楚羽诺不解地眨了眨眼。

轩辕洌见她此时换了干净的衣裳，头发也还带着湿气，自她靠近的那一刻起，便嗅到了馨香的气息。虽然她脸上还带着疲惫，但是依旧那般明艳，总觉得……她还是女装漂亮些。

不由将她揽进怀中，俯下头去凑近她的颈窝，将头轻置在她的肩头，嗅着她的味道轻合了双眼……

“怎……怎么了……”

楚羽诺不明所以地抬手环住他的腰身，拿小脸蹭蹭他近在咫尺的头轻声开口。

“检查看看你有没有听话。”

有没有听话？

楚羽诺咀嚼着他这不咸不淡的话，片刻后便了然，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难不成她还会骗他？有什么可骗的。

“虽然洗的匆忙了些，但是绝对没有问题，月儿去准备吃的了，一会儿可能会端过来。”

“嗯。”

“你要不要也去洗洗？”

“嗯。”

“你快起来，我去看看母妃。”

“嗯。”

……

楚羽诺垂眸，看着赖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人一阵无语，答应的很痛快，是的，非常痛快，很乖顺的样子，可是……

“走开，脏死了！去洗洗！”粗鲁的动手将他从身上推开，楚羽诺佯作怒意对着他。

轩辕洌见了她此时的样子笑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这小家伙长本事了，竟敢嫌他脏……

“快去快去……不洗干净不准吃饭！”

说着，楚羽诺便动手将他推出了门，明眸圆睁定定的看着他，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

“遵命，九王妃。”

挣脱她的小手，轩辕洌回眸看她一眼，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嘴角扯了淡淡的笑意。

这些天轩辕洌的身心疲惫她看得出来，事到如今他必须要歇息一下了，还好他还算听话。楚羽诺暗叹一口气，不再去管他，转身去看南宫玉的情况。

“王妃，怎么样？经过针灸还没有起色吗？”

楚羽诺正坐在床边为南宫玉诊脉，星儿在她身后团团转，满脸的焦虑。

“哪会这么快？寒气要排出体外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别着急。”放下南宫玉的手，楚羽诺抬眸看着这个平时活蹦乱跳的丫头，“你看你，憔悴了这么多，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我不，我要在这里守着，我要等娘娘醒过来。”

“你在这里一直守着也没什么用，反而要将自己熬病了。听我的话，先回去歇着，待休息好了再过来，你也不想母妃想来后为你们担心不是？”

被她这一说，星儿眨了眨眼，犹豫片刻轻轻的点了头。

“那我就先退下了，过些时间再过来。”

“嗯，这就对了，快去吧。”

星儿朝她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在内室门口与匆匆赶来的刘御医擦肩而过。

“王妃，老臣来迟了，还望恕罪。”

“我看看药。”

见他回来，楚羽诺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走过去接过药拆开来看，细数着自己吩咐的药材，最终闻了闻气味，确认无误后便踏实了许多，随后便吩咐一旁的小宫女去煮药了。

“有劳御医了。”

“老臣不敢当，能帮上王妃的忙，是老臣的荣幸。”

“你不必拿应付旁人的这些话搪塞我，九王爷无权无势，你何来的荣幸？”

“王妃……”

刘御医闻声立即就要跪下去，却被楚羽诺先一步开口制止：“行了，我又不是要为难你。”

“是是。”

“我不清楚如今后宫谁说了算，我只知道，因为玉妃娘娘落水一事，令两位王爷都很不高兴，九王爷自是无权无势，但是十一爷的为人，想必大人早有耳闻，除了玉妃娘娘，他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在玉妃娘娘康复前，请大人万事三思而后行。”

“是，多谢王妃提点。”

“那这几天就劳烦大人鞍前马后了。”

“老臣定当全力相助。”

楚羽诺微笑着颔首，随后便拿了帕子去温水中浸泡，留刘御医在原地心有余悸的吞着唾液……

这九王妃当真是邪门，生得极具出尘之美，说话也流水般温婉动听，可是偏偏说的这番话令人身心俱颤，感到冷气直逼脊梁，只这短短几句，便戳中了关键惧点，便是十一爷，这鬼见愁，确实不是寻常人能惹的，所以令人惶恐到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