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尊府杂院中。
“邦邦邦”,如此之声不绝于耳,豆苗正手持一木棒,使劲锤着石板上的衣服,原本白嫩的小手肿得跟个胡萝卜似的,掌心中满满皆是水泡。只见豆苗后方,一排又一列的细绳的上挂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五颜六色,甚是壮观。一日从早到晚粒米未进得干活,成果远非如此。
成堆的衣服被洗完,此刻在后迎风招展;成山的木柴被劈完,此刻化为灰烬躺在灶炉中;一间又一间荒废几百年的屋子,在豆苗的努力下,已然面目一新,等待着许是几百年后才可能有的客人入住。
当然,这些成果都是在某管家的压迫下才完成的,此刻,管家非但不满意,还斜眼瞪着豆苗,时不时的讽刺个几声。豆苗被压迫了一天,此刻的神情可谓是幽怨至极,我见犹怜。眼眶含着泪水,小嘴委屈下垂着。
“用力点,真没用,洗个衣服也洗不好。”
“叫你用力点,没听见怎么着,人没用也就算了,连耳朵也不好。”
豆苗哪有什么多余的力气,一日什么都没吃,还得不停干活,若不是他还站在此处,豆苗都想就此躺下再不动一下。
“这桶衣物是我府内的夜香郎专用衣,所以,你得更用心洗哦。”见到豆苗委屈又不敢反抗的神情,景离无比兴奋,于是又加上了那么一句。
此刻景离已非早晨复仇的心态,只是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肉嘟嘟的一张笑脸使劲憋着泪,让他体内的恶劣因子全然活动了起来,仿佛多年以来做管家被压迫的神经就此能到纾解。
豆苗一怔,贝齿紧咬红唇,怪不得靠近这桶时总味道一阵阵的异味。
景离看看月色,伸个懒腰,算了,明日再来欺负这小豆妖也不迟,一个起身,阴森森道:“今夜月色甚好,不看看景色岂不辜负天公美意,便留你与此处与月色为伴,顺便把剩下的几十件洗完,明日若有一件未风干,哼哼……”说罢,大摇大摆得会周公去也。
待他走后,豆苗放下木棍,对着景离渐渐离去耳朵背影揉起了眼睛。
对着月光,伸出惨不忍睹的小手,豆苗眼里积聚的水汽渐渐凝结,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这时手腕觉得一阵颤动,豆苗赶忙抹抹眼泪,默念咒语,一阵白光散去,萧远的声音传了出来。
“豆苗,你在吗?”
“在,师兄,什么事?”豆苗在心中祈祷掌门能把她弄出这个鬼地方。
萧远吱吱唔唔道:“豆,豆苗,师傅他说,说让你继续留在这里,见机行事。”
豆苗只感到失望,眼泪有加凶之势,半晌道:“我,我知道了。”
萧远见豆苗语气微有哽咽,着急道:“豆苗,你莫要着急啊,我听师傅道魔界似乎有新动作,只要你能弄到什么新情况就能回来了,莫急莫急。”
豆苗稍稍平复下心情,道:“我知道了,师兄早点休息吧,我也去睡了。”不等萧远回话,便抢先念起咒语,寄思铃恢复原状。
那边萧远呆住,完了完了,豆苗生气了,豆苗以前不会这样的,怎办怎办?
豆苗其实并未生气,怕的是萧远再问起些什么,惹得她更伤心,到时候哭了出来,师兄会担心,师傅会更担心的。对着未洗完的衣物,豆苗不胜哀叹,这里不是长云派,没有师傅会替她出头的。深呼吸一下,继续干活。
躺在床上的景离突然一阵心虚,想起主子走临走交待的话语,要是让他知道自己那么欺负她的话,那自己不是要多残有多惨了吗?嗯,那就明日去威吓她一番,不得告诉主子此事,对,就这样。
翌日清晨,很在情理之中的,豆苗被揪着耳朵摇醒了。
“竟敢在本管家面前睡,给我劈柴去!”景离一副凶狠的样子。
豆苗只得不慎清醒地揉着双眼,唯唯诺诺,“哦,这就去。”
握起一根木柴放在地上,抡起柴刀,向下砍去,木柴变成两瓣。再拿起一根,手起刀落,又变成两瓣,如此反复了两个时辰。
豆苗得空瞥瞥快要麻木的手,已然面目全非了,虎口更是惨不忍睹,皮开肉绽。这一看,泪水又在眼眶儿里打着转,一两颗啪嗒啪嗒得掉了出来,滴在伤口上,生疼生疼。
“哭哭哭,就知道哭,没用,干活!”景离继续恶言恶语。
豆苗抹了抹眼泪,继续砍。
“那么粗的柴禾能用吗?你连眼睛也不好是不是,浑身上下一无是处,无用至极!”景离破口大骂。
“那这样你满意吗?”声音极度冰冷,不带丝毫温度。
一阵狂风刮过,满地的木柴霎时成粉末,洋洋洒洒弥漫在半空中。
景离呆如木鸡,机械般的转过身,对着前方满面含霜的男子颤抖着道:“尊主,您,您,回来了呀?”
豆苗亦惊呆,猛地站起,却突觉得头晕目眩,天翻地转,重心极度不稳,就要向下砸去。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景轩轻柔打横抱起了豆苗。只是面上却是冰冷到极点,面向景离冷声道:“你竟敢如此对待她!”
景离从未觉得如此恐惧,颤抖着两唇道:“我,我,尊主,我错了。”
“滚到地牢去!”
“尊主,属下错了,属下不敢了!”
“滚。”
景离连滚带爬得离开了院子,尊主回来了,尊主这时候回来了!不可能的啊,以前去魔界都要几日的功夫,这次怎么才一天。
景离觉得绝望无比,天啊,他的末日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恐吓那个小豆妖不要把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告诉主子。
景离似乎忘记了恐吓与否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欺负豆苗被景轩当场抓包,是无可挽回的事实,等着他的将是景轩的滔天怒火。
怀抱豆苗,景轩尽量稳稳又缓缓得步入明轩楼内的卧室,将那柔软的小身体放于大床上。执起她的手,景轩心疼万分。
一条条伤口,一个个水泡是如此触目惊心,他从未尽到照顾娃娃的职责,方寻到她便让她再次受伤。
探了探她的脉象,还好只是劳累过度,无甚大碍,否则他是断断不会放过景离的。
“来人。”声音不经意间小了很多,生怕吵着床上的人。
一黑衣护卫凭空出现。
“弄些清粥来。”
话音刚落,黑衣护卫又凭空消失。
景轩掏出伤药,捧起豆苗惨不忍睹的手,眉头深皱,竟不知如何下手,这该死的景离,是谁给他的胆子忤逆自己!半晌,终是深吸口气,一点一点清理,一点一点擦拭,不敢丝毫懈怠。
慢慢缠上纱布,打上最后一个结,景轩终于吐出一口气,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轻轻放下她的手,似乎还有些许不舍得,景离暗自嗤笑了自己一声。
不知何时,已有一碗白米粥放在案上,景轩端了过来,怕粥散了热度,将碗放在掌心,运起了炽炎术。
眼神不知不觉就固定在了那张睡颜上,眸中柔光顿显,任谁见了这样的景轩都无法挪开眼。
长长的睫毛,翘挺的鼻子,圆润的唇瓣,一如往昔那般招人疼。十七年来寻她未果,不曾想是这般突兀得出现在自己面前。在一群妖奴间现身,怕是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念及此,景轩揉揉她白嫩的脸蛋,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原谅我可好?”
躺在床上的豆苗再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约摸一刻钟前,她已悠悠转醒,手奇迹般的不那么痛了,身下竟是软软的,好舒服啊,不舍得失去这些,豆苗依旧闭着眼,不管在哪儿,享受一下再说。
直到有个手,时不时地来骚扰她的脸,为了享受,姑且不管了,猛然间就听到那么一句:对不起,原谅我可好?这话本也没那么有冲击力,只是开口的是景轩,那可是景轩大魔头,更有甚者,他好像是对着自己说的吧。
豆苗细想了下景轩“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应是很多的吧,前日的一掌之仇,昨日的一吓之仇,今日的一晕之仇。
迷糊间的豆苗胆子竟大了些,嗯,这道歉她也收着了,继续闭眼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