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仙君着一身火红大袍优雅得从西天跺了过来,白云仙子霎时羞红了脸四下散开,青霭白雾拉开了帷幕,一片青葱渐入眼帘。
是了,这便是终南山长云派,世人心中无可比拟的仙山。从天那边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层峦起伏,青峰跌宕。再近一些,那高耸入天的太乙峰如梦似幻,烟波浩渺。再近一些,便能看见一个神圣的地方——天都台,多少年来,它见证了长云的兴,长云的衰。倘若你在靠近一些,依稀能听到一阵银铃般的歌声。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一身绿衣,娇俏无比。两个圆圆的发髻用绿丝带轻束着,平平的刘海遮住了柳叶似的眉,微圆的脸盘使她更添可爱,虽不倾国倾城,却也清丽出尘。朱唇轻启,美目流盼,似有灵光闪动,让人轻易得跌进那一片简单的纯色之中。她就如竹叶尖的一滴清露,晶莹剔透;如林间一丝凉风,清爽宜人,只见她小小的一个人儿挥舞着一把笤帚,扫得不亦乐乎。
若你真把她当成一个平凡的小女孩儿,那便大错特错了,何错之有?哈哈,这可是一个妖龄十八的小豆妖——豆苗是也。
豆苗是棵小碗豆妖,父母都已幻成人形,故豆苗自出生起便已有人形。想那时,豌豆一族在终南山脚下世代繁衍,虽是妖族,却从不滥杀无辜,与长云派也是一直相安无事,过的那叫滋润无比。然,天有不测风云,豆苗一岁生辰那日,族中突逢天劫,大片三味真火从天而降,瞬时覆灭整个豆族。豆苗父母爱女心切,使出豆族最高层妖法——千影咒,终是护住了这棵小苗苗。短短一日整个豆族竟成废墟,只剩这一个独苗,可谓是天意弄人。
豆苗奄奄只剩一丝鼻息,眼看是命不久矣。恰逢终南山长云派长老清华女真人途经此地,见到这情景,不胜哀叹,正欲超度怨灵,忽闻得一阵啼声,稍转首,便见一婴孩浑身若焦炭,匍匐在地上,无比虚弱得抽泣,声音若有若无,极其嘶哑。清华心有不忍,掐指一算,立马摇头,豆族应有此劫,阴差阳错竟留下一血脉,不知当救还是任她自身自灭。天意不可违,她命本该绝,强留之,恐也不得善终。转身欲走,却听豆苗似呢喃着:“爹爹,娘,爹爹……。”声音细若蚊蝇,却字字敲入清华的心中,一个心软便坚定得弯下身抱起了这个娃娃,祭出宝剑,口念法决,不一会儿便回到了终南山。
回到长云后,清华悉心照料豆苗,待她伤好后又收其为徒儿。
此事如平地一声春雷,不多时,整个长云派便闹腾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清傲如斯的女长老收了个小妖为首徒。俗言道“道魔天地隔,仙妖永不容。”虽说豆妖一族从无野心,可一修仙大派的长老收一妖为徒的事还是头一次发生。清华行的此事令人唏嘘不已。
起初掌门清虚再三责令让清华遣豆苗下山,清华却无视了掌门一次又一次的命令,依旧日日照料着豆苗。掌门怒不可遏终在几日后怒气冲冲地跑到清华住处,欲亲自把豆苗赶出山。没想到清华竟为豆苗向清虚大打出手,清虚论修为也并不比清华高出多少,自然是憋着一股子怒气又怒气冲冲回去了。碍于清华当了百年的长老,这份面子是不能拂了的,此事终归是不了了之。
过了个几月,掌门终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豆苗可留在长云派,只是名义虽是清华真人弟子,却不可学长云派的任何高深心法,只得学些基本的法决,免其将来妖性大发。
自此豆苗留下,便跟着清华真人学法术,学诗书。清华极其喜爱豆苗,总是偷偷传些较高深的法术给豆苗,奈何豆苗对此并无天分,修为提升的速度可与一种爬行类动物——蜗牛相媲美,清华也并不多气恼。
清华素来喜清静,其小院也似隐没在了竹林间,平日无几人来打扰,两人之生活也算无比幽然惬意。转瞬十七年已过,从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婴儿,长成个雪白的奶娃娃;从牙牙学语的孩童,长成个水灵灵的姑娘。唯一不变的是豆苗那一颗水晶般纯洁无瑕的心。
不可否认豆苗在长云派的人缘不怎地好,再纯真再不谙世事,大多数弟子看来也是一只小妖,不怎的愿意搭理她。和豆苗关系还不错的弟子便是掌门清虚的大弟子——萧远,长老清明的弟子——洛文,筱月。这关系不错的原因嘛,便是……
“豆苗师妹,师傅罚我抄的那三百遍道德经……?”洛文师兄突然窜出讪讪问道。
豆苗停下手中扫把,回头嫣然一笑道:“洛文师兄呀,那个放在我的桌子上。”
还没反映过来,一下子便跌入热情的拥抱,“豆苗,你真是太好了!”洛文心满意足屁颠屁颠地继续找人玩骰子去了,眨眼不见人影。豆苗擦擦额上的冷汗,继续扫着落叶满地的平台。
“豆苗师妹,长老罚我砍的一百斤柴……”筱月师姐甜腻的声音从天而降。
豆苗甩甩酸胀的手,道:“筱月师姐呀,那个我砍好了,放在院子里。”
又是没反映过来,一张肉嘟嘟小脸便进入了魔爪,筱月一边捏着一边一脸春风地道:“豆苗师妹真是好孩子!”十秒后,眨眼不见人影,一定又是去山下捣鼓胭脂了。豆苗再一次擦擦额上的冷汗,揉揉刚解放的脸蛋,对着落叶满地而哀叹,这要扫到何时呀,希望饭堂尚未关门收桌子。
扫了这里扫那里,晶莹的汗水不停得赞扬勤劳的小豆苗,终于,一个时辰后。
豆苗惬意得伸了个懒腰,完工咯!香喷喷的早饭呀,可别走,乖乖等着想念你们的豆苗吧!
三步并两跳的跑在竹林间的小路上,豆苗心情极好,时不时的折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中,看见小鸟飞过便吹几声口哨。师傅下山一个月,明天就能回来了呢,太好啦!毕竟是清华一手拉扯大的,清华待他人都有些疏远,偏偏就是待豆苗如那三月的风,极为呵护,两人师徒之情决不逊色于亲人。
青色的身影在一片青葱的竹林间上下跳跃,与那青霭翠竹遥相呼应,竟是让人移不开目光。躲在树后的蓝衣男子一时发愣,直勾勾地看着,倒忘了原是来做甚的。好半天才缓过神,一拍脑袋,定睛一看,那里还有豆苗的影子。
“豆,豆苗,等一下呀!”
豆苗身形一顿,左脚着地,右脚悬空,脑袋向后一望,好一个变形的金鸡独立。咦,后边没人,莫不是出现幻听了?
“豆苗,你慢点呀!”模糊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这回是听得真真切切了,豆苗的脑袋浮出一个蓝色的身影,带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不过一会儿,那眼睛便成了一个阴险的弯,仿佛在说:“傻豆苗,你还是帮我了吧!”是萧远师兄呀,不妙,快走!立马足下生风。
见就追不上,蓝衣男子立马捻了个决,身形一晃,霎时便站在了豆苗跟前,扶着竹子边喘边道:“豆,豆苗师妹呀,三日不见,你道行竟又长进不少,吾甚是欣慰!”
豆苗撇撇嘴,说胡话也不带这样的,谁不知整个终南山道法最烂的便是豆苗,见面便胡乱恭维,绝非是善事,豆苗心中咯噔一下,尴尬地道了声:“师兄,您有事便先忙吧,我便不打扰了。”
还没迈开一跬步,袖子便一把被拽住,接着便听到了一阵足以恶寒全长云的声音——
“豆苗小师妹,真是讨厌,你怎能如此!人家如此不易才偷空出来望你,你竟丝毫不领情,真是伤透我心,再说人家还准备了十年的灵力!”
豆苗努力甩掉那只手,“师兄,我我,我还有事呢!”
“二十年?”
“师兄,我真有事。”
“豁出去了,三十年?”
豆苗一顿,那可是三十年的灵力呢!抵不住诱惑,便嗫嚅着道:“呃,师兄,这次又是什么事呢?”
萧远摸摸豆苗的细软发,柔声说:“今早一不小心,打碎了师傅案几上的琉璃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小丫头,还不是要帮我!
“不行!!”豆苗听后果决地说。谁人不知那琉璃盏是掌门心头疙瘩,虽不是神器,掌门却宝贝得紧。
只见萧远那俊秀的脸瞬间又挤出个可怜巴巴的形状,凄惨道:“好豆苗,你心头若有一丝当我是师兄,便救救我吧,前三日我弄坏了天机图,师傅大人已然怒不可遏,若他老人家知晓我又弄坏那物事,,我,我还有甚活路!”
豆苗不知所措,呆在原地紧抿嘴唇,好半天才挤出:“我也想帮你,只是半月前帮你担了弄死三尾鱼的罪名,掌门罚我扫一个月的太乙峰,还发话若我再行诸如此类之事,定要我好看,我,我不敢……。”
萧远一把执起豆苗的手痛哭,面貌简直凄惨无比,“我那好师妹呀,我命眼看休矣,长云又要评劳什子的六好弟子,我去年与它失之交臂,师傅便把我罚得体无完肤,若今年再评不上,那后果可想而知,你,便可怜可怜我吧,我把那六好弟子的奖励全都送与你如何?”
豆苗踌躇不已,心想我要那奖品作甚,望着师兄那凄惨的模样,不停绞着衣角。
“豆苗,师兄知有些对你不住,不若待事平之后我再给你二十年灵力如何?”
二十加三十,那可是五十年的灵力呀,思索半日,终于重重点了点头。
“好豆苗,就知整个长云数你最好,待再过个三五十年,师兄我定然娶你为妻!”萧远一脸激动,说罢一把把豆苗拥入怀中,吧嗒一口重重在豆苗额上亲了下去。
豆苗当场石化,脸如那熟透的小柿子般,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却见萧远人影已不在,只听得一阵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声从远方飘来。豆苗不停地擦着额头,唔,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他怎能热情奔放至此!
美好的心情已然被萧远破坏殆尽,豆苗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吃亏了,虽能得到五十年的灵力,可是灵力又不是修为,凭着萧远师兄修习了五六十年的仙法,恢复不过也就那么几个月的事,却是那担了打碎琉璃盏的罪名恐怕真是在劫难逃了,怪不得有这么种说法——冲动是魔鬼。
就这样无比郁闷神思飘渺得走到了膳堂,发现这儿早已关上了大门,无怪乎又有这么一种说法——福不双至,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