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楠的身体随着树杈的晃动一上一下，他骑在上面用两只胳膊死死地搂住树杈一动也不敢动，就像是一只八爪鱼。随着李天阳的一声枪响，晃动立刻停止了，整棵大树也恢复了平静。

十分钟之后，谢楠把孟晓飞的尸体从树杈上放了下来。说是放下来，实际上是摔下来的，尸体从将近十米的高空直坠而下，砰地一声落在草丛中。

我打着手电走了过去，心里一下子冒出许多疑惑，尤其是孟晓飞就是袭击我们的那个黑影，这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有没有可能是谢楠看错了，要知道在他那个角度想要看清楚尸体面容是很困难的。

可当我走到近前，用手电在尸体的脸上照了照，那躺在草地上的尸体不是孟晓飞还能是谁呢。

直到此时，我才倒抽了一口凉气，居然真的是他，可他不是李天阳的人吗？怎么会调转枪口攻击我们呢？刚才我还觉得整个事似乎有了一点头绪，但看到孟晓飞的尸体，我感觉所有线索都被打乱了。难道孟晓飞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吗？

李天阳一脸凝重，可见他对此事同样感到十分震惊。他蹲下身动手检查尸体，他检查的仔细，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我站在一旁帮他照亮，一直看着他忙了十多分钟。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举起手电往四周照了一下，我以为又有情况，连忙把枪拔了出来。

李天阳说：“别紧张，找找他的枪是不是落在附近了。”说着便开始围着树转圈，谢楠此时已经从树上爬下来了，我们三个跟着李天阳一起找，搜索范围一圈一圈的扩大，却一无所获。

李天阳叹了口气说：“算了，别找了，谢楠、唐海岩你们俩去刚才的宿舍楼，检查一下刚才遇袭的房间，主要看一下墙上的弹头，还有对面楼上的弹壳，看是不是03式5.8毫米弹。”

我知道他想证明孟晓飞和黑影两者并非同一个人，想想也是，谁愿意承认自己的战友是奸细或者是叛徒呢？既然人现在已经死了，所以他第一就想到了枪，枪找不到又立刻想到了弹壳。

唐海岩听了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李天阳只看了一眼，直接抬手把那东西给打飞了，那正是他们熟识的03式自动步枪的那种弹壳。李天阳用手捂着脑门沉思了好一阵，突然抬起头对我们几个说：“这件事先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虽然种种迹象都指向孟晓飞，但是我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他往回走了几步：“来，先把孟晓飞的尸体抬回去。”

唐海岩身高马大，一看就是一副壮劳力的身板，他背着孟晓飞和我当时背女尸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不仅仅是力气上的差别，更深一层的应该是感情。他侧着脸，不断地和孟晓飞说着话，那语气就好像聊天一样，时不时还拍拍孟晓飞的手，仿佛背上的孟晓飞并没有死，而是睡着了。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8点来钟，操场上早已是漆黑一片，可能是雷阳嘱咐战士们不要开灯，所以只能隐约看到老大台附近有那么几个人影。

李天阳停下脚步，看了看远处的人影，拿出手电筒，把手则按在灯口上，手电筒有节奏的闪了几下，但由于被手阻挡的只留下几条缝隙，光线变得非常弱。少时，对面也同样闪起几下微弱的灯光，李天阳对我们招了招手，向着灯光的方向走了过去。

对面的人影迎了上来，我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何老师，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何老师走过来问我郑凯怎么没跟着一起来，我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我强忍着悲痛，硬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我看了看李天阳，不知道他这次要我说哪个版本。

李天阳没有理会我的眼神，他直接抓着何老师的胳膊走到一旁，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李天阳走回来对我说：“我把实际情况跟何老师说了，只是孟晓飞的事……”他停下看了看我，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我打算先缓一缓，如果真的是孟晓飞干的，我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另外，我心里有几个疑点，一会儿我会召集几个战士，你也过来，我们一起分析一下情况。”他把谢楠和唐海岩叫了过来，又对我说：“我们现在去检查一下哨岗，你呆在这，等我回来立刻组建民兵队伍，你可以先琢磨琢磨，挑出10个能干的、精明的。”我点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

我在四周转了一下，一眼看到陈明正跟几个学生聊天，便叫了他一声，陈明正说得热火朝天，听到我叫他极不耐烦的走了过来：“干嘛呀，没看见小爷我正跟孩儿们传授经验呢吗？”

我没接他的话：“当兵的说一会儿要组建个民兵队，补充一下防守力量。”

陈明一听乐了：“民兵好啊，小爷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当过兵，民兵也是兵，算我一个，算我一个啊。”我早就知道他不会拒绝，只是刚才还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一些的人选，不过一看到他这二百五的劲，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来还得去找何老师。

何老师正独自坐在老大台的台阶上，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抬手在他腿上安慰的拍了拍，他扭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说：“您得看开点，还有这么多学生指望着您呢。”

何老师又是一声叹息，说：“你……你带来的那个小雨……”我一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李天阳这个混蛋家伙，居然把小雨的事给抖搂出来了，岂不是要让我变成众矢之的吗？“那个小雨，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想不到也会遭此不测。”我一愣，原来不是那么回事，这何老师说话大喘气险些没把我吓死，我心思一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沉痛的反应。

小雨变成女巫似乎让我觉得很心虚，但转念一想郑凯和程婷婷的死，跟小雨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心虚，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情绪调整了一下，岔开话题：“李天阳说，要组建一支十个人左右的民兵队伍，我想跟你咨询一下，看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何老师哼了一声说：“怎么才算是合适呢，这个年月别说民兵了，当兵的能有几个，现成的没有，要找只能在学生里面挑了。”

我摇了摇头，说：“难道就没有什么复员转业的军人吗？学生们年轻，难免心浮气躁，真的打起仗来恐怕要吃亏的。哪怕体格好一些，心性沉稳一点的老师也行啊。”

何老师说：“沉稳？沉稳顶个屁用，你放眼看看，还有谁能站出来跟你们在这守着，那帮家伙全都在教室里当缩头乌龟，就在刚才那座教学楼事发以后，更是连屁都不敢出来放上一个。至于体格好的老师确实有，不过全都跑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我心里一沉，看来想要从老师的队伍挑选是不可能了，又问：“那学生里你看……”

何老师想了想说：“你要几个？”

我掰着手指头说：“我算一个；加上陈明，两个；王洋那小孩也算上，三个，他那几个小弟就算了，凑一块容易出事，李石龙被当成士兵征用了，暂时也就是三个了。”

何老师点了点头：“好吧，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把老骨头也算一个，剩下六个我去找刘老师商量一下，一会儿我把人给你带过来。”

我笑了一下说：“您可不老，您正当年。”

何老师叹了口气说：“和郑凯和程婷婷比，算老了。”

何老师走了，我独自在台阶上坐了好半天，脑子里全是今天发生的怪事，教学楼、小雨、孟晓飞……说什么也联系不上，想着想着头又开始一阵阵的发痛。

陈明二百五归二百五，有时候心还是挺细的，他左手拎着个水桶右手提着个塑料袋向我走了过来：“来，先把你那熊脸洗洗，这是毛巾，我给你找了套干净衣服，还有……绷带，一会儿我给你换换。”我抬手在脑袋上摸了摸，想起来额头上还缠着绷带，这一天折腾下来居然把它都给忘了。

我卸下身上的装备，又把衣服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就着水桶洗了起来。陈明坐在一旁看着我，不住唠叨着说我这没洗干净那没洗到，我没说话，只是边洗边默默的听他唠叨。自从来到L市以来，我最先遇到的就是雷阳和陈明，当然还有后来遇到的小雨和李石龙，我们几个虽不能说是相依为命吧，但也算互相扶持。

这一路走来，雷阳和小雨都先后失踪了，李石龙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乐趣，现在只剩下陈明还在身边，我听着他一个劲地唠叨，倒觉得有几分安心。我用毛巾把身上擦干净，连同内裤都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陈明则给我换了新的绷带。

“找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呢。”我扭头一看是李天阳带着唐海岩和谢楠回来了：“怎么不开电台？”

我看了一下地上的战术背心，说：“刚才洗澡呢，忘了把耳机拔下来了。”

李天阳笑了笑，说：“你还挺有雅致，行了，既然没事，那就先说民兵的事。”

我说：“已经跟何老师交代了，他正在找人，一会儿带过来。”

李天阳点了点头，说：“也好，那咱们就先说说别的事儿吧。”说着他瞥了一眼陈明。

我看到他的眼神，连忙凑到他身前说：“陈明是自己人，就让他在这吧。”

李天阳没有回答我，而是对陈明咧嘴笑了一下，说：“哥们儿，我们要开个小会，你介不介意先回避一下，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