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想听她唤上一句“阿宴”的，以她那软糯轻柔的声音，定然是悦耳之极。听了回答却也不恼，也不多说什么。阅女无数，他自然晓得她内心的小心思，如今也不是很熟，逼急了总是不好的。他见多了那些一见钟情的目光，经验丰富，自然晓得她已动了几分情意，他见多后宫艳丽脂粉，倒也对她有那么六七分意思。他知道，他不急，因为一切都好在合适的时候，合适地到达，他只需给她一些时间，那时候，他会向她坦明身份，也尊重着她的意思，或是带她回宫，分位由着她挑选；或是在长安给她置办了宅邸，他常常去看她。然而后者究终不便，他还是希望她能理解他开始的隐瞒，与他一同回宫去。

“便依你所说，这般叫吧。”他看见她眼内的失落，几乎要控制不住，笑着让她喊阿宴，然后还是垂眸不看她，抑制下那股冲动，“走的那个奉茶，原是我这儿的，如今你替了她的职，便每日来我这扶风堂，奉茶与我。”他住了住，抬首笑颜展开来，眼神似水般温柔地注视她，将她看得垂下头去：“若是有什么不适应，只管与我说。要添置些什么也尽管说便是。先前领你来的是昭禄昭拂，他们住的地方皆在漱玉馆旁，若是不好与我开口，便找他们说。”

阙炎说着睨了眼外头天色，唤了婢女进来，与苏曼青道：“你一路颠簸，又在这里坐了些时候，且去歇息吧。府邸有些大，让她给你带路，莫要迷路才是。”

苏曼青含笑道了个万福，由那婢女领着回到漱玉馆。

待她推门入内，便见桌案上置着一具珊瑚红漆盒子，她上前打开盒子，盒底有细花暗纹的仕女图，女子持书半展书面正沉吟，梳着垂鬟髻，发髻垂在脑后，用薄纱巾系结，轻柔地飘动。盒内脂砚小才盈握，质地细腻，如肉之脂，微有胭脂晕和鱼脑纹，黯然有光。她拿起砚台，仔细抚摸，那砚上胭脂出自天然，并无刻意雕琢，难得至极，雕工精细，顺理成章，必是名匠的杰作。

她捧着砚台，仰倒在那软榻上，环顾着周围的陈设，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恍如是黄粱一梦，她摆茶水摊的日子还在眼前，那么近那么近。如今她却在这府邸内，在这漱玉馆中，做一个奉茶。虽是奉茶却如同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可以日日见到阙炎。其实无需这样好的环境，这样轻松的职务，哪怕是再苦再累，能呆在他身边，便是她最大的幸福，无论是哪儿，都会恍若碧落。

她不希望这一场梦醒来，她不希望隔日醒来发现这是梦一场，一切都遗落。砚台还在她手中，那是他送给她的东西，砚台在，就像他在一样。她忽然抬起左手在右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她确定了不是梦，才放下了雨过天青色的幔帐，带着浓郁地幸福感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