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孓然一身无牵挂(九)
第三十二章:孓然一身无牵挂(九)

却始终没能问出那一句:“可是云卷?”

直到办完师父的丧事,办完我的接位仪式,人群散尽,她也下山。我也没能够问出口。

有人说,你眨眨眼就会忘记很多事情。可是我没法忘记,心里积满了愧疚,它们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

十几载如白驹过隙,这十几年间,上空山的那位梨园园主已是故去,由她的关门弟子接位。我也寻到了仇家,报了仇。空山面前,那曾经需要我仰望的庞然大物,却是如蝼蚁一般,碾指之间,便可以尽数灭绝。火光之中,我仰看天穹,背负着的报仇的使命已是完成,心却忽然空荡荡,找不到方向,不知应该做些什么。

血迹渐渐干涸成我衣衫的颜色,那颜色果然如我当年同云卷所说,“从仇家的身体里漫出来”。下属抱出一个女婴,恳请我不要杀害幼童——那是仇家的女婴,应一同灭去才好,不要养虎为患。我却不知为何,点头应允。

是因为如云卷一般,柳眉细长吗?还是看见她襁褓上的暗红血迹,想起她所劝,“浅浅淡淡便好”?我让那下属把她放在梨园之前——若那日哭丧之人是云卷,以她之柔肠,定好生相待,也算是做个伴了。

我亦收了座下男女弟子,云安,云辰。带云辰上山时,我的手是不住颤抖的,她问我:“师父的手为何颤抖?”时,眼内的天真纯净让我无法面对,也无从应答。我想起地牢的最深处,那地上,那石壁上的斑斑血痕。多年之后,也许会染上云辰的?

安辰安辰,安度良辰。便愿他们如名字一般安然。

那一年的雨季很长,淅淅沥沥不停,旧疾复发,卧病在床,身子骨虚的很。病的最重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我要死了,长老们亦备下了后事。早已枯涸的眼中涌起水意,病中榻上,耿耿于怀的是当年伤云卷至深的事儿,恨不能见她一面,连她下落也不知晓。更不能差遣人去寻她——《空山大典?云氏录》的记载里,她已是被划去了的。一如当年云笙,墨迹交叠。撰的是“背叛师门”,似乎她的痛,她的消失,都因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成了人们眼中的自作自受,理所当然。

她被淡忘,却始终活在我的记忆里,一如当年许诺她的,“莫相忘”。

不知是否是云安云辰在寺庙像前的祈福,那样重的病竟也好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拾缀了下山,去梨园——我忍不住了,耐不住了,一分一秒也不行。就算是相似,我也要抱着这一线希望,去看一看,看是否是她。谁晓得旧疾再发时,我能能否好起来?

乘马车颠簸至洛阳,叩启梨园朱门,寻了“空山掌门寻园主有事相议”的堂皇理由,我见到了她。她未蒙面纱,是熟悉的眉眼,是我的云卷。开口唤她:“云卷。”来的路上,我对着墙壁无数次地唤她名讳,寻思着如何方是好听。真唤的时候,却顾不着这些了,平平淡淡,还有释然,一如故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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