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孓然一身无牵挂(三)
第二十六章:孓然一身无牵挂(三)

那一抹墨迹没来由地让我心寒:空山数代直系弟子中,一如这样被抹去而无从查证的又有多少呢?直系弟子尚且如此,旁系弟子呢?更何况那些生而平平的人?而我若是未上空山,大抵连这记载也没有了吧?谁会记得。我从书卷中抬起头来,正撞上她同样难以置信的双眸。“阿抒,你说,若是一个人已经不被任何人记得的时候,他会怎样?”她问我,我却没有答。取了一绺青丝攥于手,运转内力。那青丝被震成靥粉,十指舒张,那靥粉顺着指廓滑下,消融在空气里。

云卷看着,很浅很淡地笑起来,几乎没有声音:“那么人不就是活在别人的记忆里的吗?”略顿,她把手伸过来,轻轻执住我的:“阿抒,让我一直活在你的记忆里好吗?莫相忘,莫相忘。”

“莫相忘。”我重复着她的话,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最后找到“云笙”,是在背叛师门的那一页里,末处撰着“云笙”。怎么会呢?师父念念不忘的人儿,怎么会背叛师门?

寻觅到这儿,最后的线索也断绝了去——背叛师门的人儿,是再找不到什么与之相关的事儿的。纵然好奇依旧,可又如何?“云笙”这名字,似石子一般,投入我们静水一般的日子,泛起几道涟漪,随机消隐去。然而人心毕竟不是静水,云笙之于师父,在他心里,又岂止泛起几道涟漪?

我到空山的第十五年,师父病倒了。他云游而出,不及十日便归来。彼时我与云卷正嬉闹于竹林间,她正欣喜地指着一枝碧绿的竹儿与我瞧看,道:“阿抒,瞧。九年前我在一枝幼竹上刻下‘云卷云抒’,不想而今仍在,已是这般大了。”我凑上前去看,果然不差。

竹林里忽然起了风,我听见急促而沙哑的咳嗽声儿,然后看见了师父。他仍旧是外出时的衣裳,却已经破烂不堪,布着剑痕,俨然是打斗的痕迹。右手紧紧捂着左臂,鲜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漫出来。

“阿抒,卷儿。”他开口唤道,“三日内不得入屋打扰,我若三日不出......”师父突然止了话语,抬眼来,深深地,久久地看我:“若三日不出。阿抒,你入屋来。”言罢,他急急地往竹屋内步去,行带踉跄。

师父的“执念”剑法已是接近大成,空山上再无敌手,可如今......谁人能伤的师父如此之重?!我们皆是大惊,大惊过后竟也坦然——若是当真有人要灭空山,师父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那时是初冬,却是大雪纷飞。我与她在院中徒手挖出一个坑来,她把密封好的酒埋下去,然后我们一起覆上泥土,拍平。“记得这儿,我们一起成长起来的地方。”她说。

空山能否继续在江湖中立足,发展。我们无从知晓,师父从未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过什么,想必要有大事了。“不论以后谁主空山,都回到这儿,把酒相欢。”我道。

可若知晓以后,定不会许诺下这般美好的誓言。回首看,直教人心碎肠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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