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姹紫嫣红曾开遍(七)
第十五章:姹紫嫣红曾开遍(七)

那日之后,慕怀平就常召我去为他唱曲。有月光泼地如水的夜,月色含着花香,备下清酒佳肴,共他浅斟低吟,亦有点点滴滴到天明的时候,慢转明眸,各含心事,伤感着时节变换。多斟着酒,却不多饮,只三两杯,恰到好处,眼半朦胧。

他是豁达开明的,礼教森严,压制颇多,而他兴起之时,常与我说道些无关紧要的朝中事宜,道是长长见识。

便这般,直至半年之后,他奉旨入宫,去时残阳正好,仍与我说笑,归来已是午夜,我为他解下披风,揉一揉肩背,铺好锦被放下床幔福礼欲离,却看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四目相对,终是他先移开目光去:“牡丹,我无倦意,取酒来与我共饮如何?”

颔首应下。

取来酒壶,我不过小口抿了半盏,多是他自斟自饮着,夜静话少。待我要劝他少饮些,饮多伤身时,酒壶已是见了底,他面庞绯红,眼中尽是朦胧。暗暗责备自己没有留意着,夜风吹灭烛火,

正要起身去寻火折子时,腰却被人揽住,耳边梦呓一般:“咦?落落?可是你吗……”正要辩答,浓重的酒气儿打在脸上:“落落你可知怀平对你的心思?我当初不知是你,不然怎会拒绝……”压抑的声音突然变了,他笑起来,笑声朗朗:“真好,真好。战事要起了啊,能再见你真好,不然若是战死……”

不待他将“死”字说完,猛地回身去吻住他的唇,含糊不清地道:“怀平,不许乱说……”他喉咙中发出一声叹息,闭上眼睛回应着,断断续续地唤着“落落”,唤的多好听,唤的多温柔。却不是我。

酒的辣意在舌尖弥漫,辣出眼泪来,闭着眼也含不住,落成两行。他的吻铺天盖地地来,帷幕落下,掩去一室旖旎。

次日醒觉,浑身酸痛,裹在锦被中,半梦半醒地伸手去探身侧的位置,触指却是被褥的滑腻冰凉:他早就走了的吧?余梦顿散,唤“怀平”却久久无回应。支着身子起来,扯了一件外袍裹住身子,看见桌案上一张墨笺,上面是整齐的小楷:“酒醉神智迷乱,抱歉,牡丹。帝都将乱,速回梨园,举迁洛阳”,而后是墨晕一团,续是,“定不辜负,待我娶你”。

不辜负呵,也只是不辜负了。他待我,究终只是合意,只是一份怜惜。而我……想是爱了他的吧?不然夜里他误认安岚,怎会揪心?不然他说到“死”字,怎会不让他说出口来?

而我却不知,那是最后见他了。若是知晓,必要一坦心事,而我是不能知晓的,那心事也再无人可与说。

待我收拾好细软回梨园,娘亲她……已是故去。而我身为女儿,竟不知分毫,竟不能为她披麻戴孝!

听他们说起她的死。是空山山主相邀去空山唱戏,她领着梨园一行人去空山,曲儿唱罢,笙乐方尽,她忽然从山顶一跃而下,面上尽是决绝之色。相处十几载,我竟不知她能有这样的决绝。

为何跃下问了却无人知,身亦无可寻。只以衣物入棺相敛,我要凭吊,也无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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