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入骨相思君知否(六)
第六章:入骨相思君知否(六)

顾恒安却背过身去不做,垂着首,支支吾吾半天亦发不出一个音。她只当他未曾闻得,复道:“怎么不见慕怀平?”却闻他深深的叹息,含着悲哀亦含着无奈,半晌方深吸了口气儿,叹声:“怀平他去了。”轻的几不可闻。

他把原委与她说来,她方知晓他们原是故友,只因慕怀平之父迁升长安,举家齐去而别,却仍旧书信来往。前些日子慕怀平写信与他,只道是有求于他。昨日午时,顾恒安正伏案午憩,却闻急急叩门之声,出而询,方知是慕怀平来了洛阳。慕怀平将背上背着的她扶入屋内,道是“照顾好她”,便上马而去。顾恒安素日里知他脾性,他既不说道必有苦处,只是依言照顾好他。哪知他却去了。

一去不回。

“安和十年,青岚朝主将慕怀平困于洛阳绝壁,数百精锐炎军相围,平执剑杀炎军百余,顾见领兵之人,为原青岚朝骠骑将军,曰:‘若非吾故人乎?’扬声大笑三声,乃刎而死。炎帝感其忠心,以列侯之礼葬于洛阳,为其发丧,哭临而去。”

于慕怀平,青史如是。

青落暖便这般在顾恒安家中住下。初至那日,他恐她难以入眠,执卷于侧相陪。月华正好,一如宫内他写下诗行那日。她坐他侧畔,详装是读书之样,却偷眼看他——眉眼如旧。二人无话,直至烛灯明明灭灭,将尽了的时候,终是他先开口:“很夜了,你睡吧。”一面道,一面起身来理好锦被,放下一侧床蔓。

“不。”她只是摇头,“你陪陪我,陪陪我可好?”略顿,续足力气,话未出面已红:“落落的心思,那日宫内你仍旧不知晓吗?”顾恒安面有难色,唇方启了,话尚未出,便闻得木门“吱呀——”声儿启了,一云鬓女子,正值妙龄,执一件锦缎祥云纹面,灰狐狸里斗篷,款款姗姗上前来与顾恒安披了,食指纤长,步至身前系上缎带,略理:“恒安,正是夜寒侵身的时候,莫要着寒只让我挂念。”

他执了那女子柔荑,轻拍:“尽是我的不是?瞧瞧多少时候,你亦不歇息呢。”青落暖在一旁瞧看他们眉眼相视,自那女子入内来,他便再未瞧她一眼,目光尽驻在女子身上,他眼中的温柔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于她从没有过的。心一寸一寸凉下去。

“顾恒安。”她艰难开口,唤他,“去吧,去陪她吧。我没事我很好我不怕,不用担心。”他这般方回顾她,揽过那女子,抱歉地笑:“青落暖,爱妻罗绮。”

他已有佳人在畔,共度良辰了吗?

青落暖侧身去,捂住生生疼痛胸口:何必开口与她说呢?若不说与她,她尚且可以心存念想,何必这般把仅存的念想也一并扼杀去?便如同熄灭她身侧仅存的明明灭灭的烛火,尽是黑暗。她疼痛呐,五脏六腑生生疼痛,无力地开口道:“去罢,我乏了,合该好好睡一觉才是。”

罗绮这才看见她,瞧看了会儿,笑道:“便是青落暖吧?恒安曾与我提过的,如今见来可比他道的更清丽几分呢。自他离宫后多年不见,絮叨晚了亦是常情,绮儿不扰了。”顾恒安却与她摆首道:“她既乏了,我便与你一同回房罢。”言罢与青落暖寒碜几句,一并往外去了。

待得闻了合门之声,她吹了烛灯,俯下身来低低啜泣,月光清冷映她面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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