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级中学一年经学生课堂持刀伤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个消息足以轰动整个山城了。从解放后开始，山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刑事案件，就连偷盗抢劫也没有过，这回居然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之后，每家的孩子不像头几年那样多，十几岁的孩子多半都是独生子女了，又是男孩，足见家人重视程度。

家长闹到学校来要找尚橙橙拼命，总归是学校的人，校长还是护着的，安排了几个做思想工作的老师去安抚。以往家长与学校有什么矛盾都是万俟夏鸿来处理的，他在学生和家长的心目中分量是很重的，任何事情只要万俟夏鸿出马，多大的事都能处理的让各方满意。

可是这次不同，性质不一样，况且尚橙橙牵扯其中，在大家印象中，他们夫妻是感情很好的，万俟夏鸿难免要背上偏袒自己人的名声。学校也知道这件事情上，万俟夏鸿不好出面，只让他照顾好尚橙橙。

尚林知道女儿出事，气急败坏。好歹也在教育系统干了这么多年了，后果是清楚的。问了尚橙橙很多遍当时的情况，希望能减轻她的责任，她就是什么也不说。尚林只好大包小包拎着礼品去拜访学生家长，拜访学校领位，又给自己以前提拔的下属打电话请求关照。

山城里所有的学校都在集中搞法律知识讲座，纪律整顿，看起来相当严格。

万俟夏鸿和教务处主任，学校副校长三人组成临时调查组，伤人者被请进副校长办公室。那孩子竟是坐在络娟前面的男生，正是和络娟传纸条的那一个。瘦瘦小小的样子，头埋在胸前。

“你叫什么名字？”万俟夏鸿柔和的开口。

“张宇飞”，他声音很小。

“几岁啦？”万俟夏鸿笑着鼓励他。另外两位调查组的成员脸色并不好。

“十三岁了”。他稍稍声音大了些。

“尚老师上课时间为什么离开教室？”

张宇飞看了看万俟夏鸿，想必也是知道他们关系的。

“别怕，你照实说就是了”，万俟夏鸿依然是和煦的语气。

“络娟给我传纸条，打到了尚老师，尚老师捡起纸条看了，脸色很难看，就说让我们上自习，带着络娟出去了，尚老师还收了络娟的书”。

“你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吗？”万俟夏鸿好奇，为什么学生上课传纸条会让尚橙橙有那么大反应呢。

“络娟说她有个表姐是作家，送了她一本书，我不相信，就问她表姐叫什么？后来纸条上写了什么，我没看到，纸条直接打到尚老师了，就被她没收了”。

万俟夏鸿听到络这个姓，又说表姐是作家，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和轻烟有什么关系？面色不由自主沉下来。

“尚老师没收的是什么书啊？你看到了吗？”

“好像是叫《恩师万岁》，我没看到作者名字，不知道是不是络娟的表姐”。

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怔了一下，笔就那么掉在地上，引来另外两个老师侧目。

“万俟老师，不能这么问，你这么温和的方式问道什么时候去呀，看我的，张宇飞，你和钱平打架是为了什么呀？”教务处张主任坐不住了。

张宇飞没有答话，眼眶泛红起来。

“张宇飞，你别怕，老师们只是想知道真相，你看，钱平最近都不能来上课了，你们在教室里呢，钱平却躺在冰冷的急救室里，不管这个事情你受了多大委屈，你总要说出来，老师才好替你做主啊，是不是？”万俟夏鸿柔声规劝着。

张宇飞还是不说话，万俟夏鸿观察到，他说委屈的时候，张宇飞明显身体抖动了一下。

“老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发生之后，因为钱平的伤势严重，他的错误被掩盖了，大家一边倒的都怪你，老师知道你压力很大，受了不少刁难和责骂，可是你不说出来，老师怎么帮你呢？”万俟夏鸿诚恳的分析终于让张飞宇大哭起来，他这才放下心。

钱平原本是让老师头疼的学生，行为乖张，拉帮结派，心思一直在欺负同学和老师上。张宇飞倒是个乖巧听话的学生，可是事情发生之后，因为钱平受伤而导致舆论一边倒，张宇飞成了大家口中凶狠残暴的形象，父母要赔医药费，还要承受社会上的舆论压力，自然是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同学因为惧怕而远离他，加之他的自责和愧疚，这孩子已经憋了很久了。

万俟夏鸿给他拿了纸巾，等他哭完了，才开口说话。

“现在可以说了吗？”

“尚老师带着络娟出去以后，教室纪律就乱了，班干部喊了几声，没人听。钱平就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在和络娟传情书，我说没有，他不信，还说我喜欢络娟所以护着她，全班同学都嘲笑我，跟着起哄，我就推了钱平一下，他过来打我耳光，我们就厮打起来了。我打不过他，就踩他的脚，他就从靴子抽出一把水果刀要刺我，我就抢那把刀，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扎到他肚子上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想抢那把刀……”张宇飞边说边抹眼泪。

“你说刀不是你的？”副校长插了一句。

“嗯，刀是钱平的，我看见他从靴子里抽出来的”。

“那这个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你想好了再说”。教务处的张主任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是真的，我没有说谎。”张宇飞认真的说。

“好了，你先去吧，把你们班络娟叫过来”。万俟夏鸿合上本子，笑着说。

“老师，能不能别处罚钱平？是我不对，我愿意接受处分”。张宇飞在离开之前说。

“为什么？”万俟夏鸿明知故问。

“他拿刀不是为了真的刺我，他是故意吓唬我的，是我胆子小太害怕了，才去抢他的刀”。

“好，老师知道了，你回教室上课吧”，万俟夏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好在不像外面传的那个样子，孩子的心终归还是善良的”，张宇飞离开之后，教务主任感慨的说。

其实，接下来只要找班里其他几个同学证明张宇飞所言属实就行了，络娟不在场，叫她来的作用并不大。只是，万俟夏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见见轻烟名义上这个表妹。他从来不认为轻烟享受过真正意义上家庭的温暖，对她的家人，万俟夏鸿有一股莫名的埋怨和责怪。

没过多久，络娟就来了。还算清秀，小家碧玉的样子，副校长级别的领位鲜少去亲近学生，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一面，络娟倒也不怕生，大大方方的走进来。

“万俟老师好”，她转头看了其他两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索性不说话了。

“你认识我？”万俟夏鸿一直大量着她。

“我表姐是你的学生，我听说过”。

“你表姐是？”教务主任猛然插一句，大约也是好奇那个当了作家的毕业生是谁。

“络轻烟”。万俟夏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疼了一下，轻烟是他心里不可言说的伤。

“就是那个03年毕业的络轻烟？万俟老师，你好福气呀”，副校长对这个名字还有点印象，恭贺万俟夏鸿的同时心里也在犯嘀咕，那个对谁都冷冰冰，浑身傲气的络轻烟居然成了作家？

“校长客气了，那是轻烟自己的本事，自己奋斗的结果。”

“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络轻烟是你的得意门生啊，你抽空跟她联系联系，让她有空的时候回学校来搞个讲座什么的，也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么”，副校长脸色终于好转。万俟夏鸿却阴着脸打哈哈，又是利用，哼~

忽然看到络娟还在，马上用正事儿转移注意力。

“你跟尚老师在办公室聊了什么？”万俟夏鸿一板一眼的打开笔记。

“尚老师没收了我表姐送我的书，说等我下次数学考好的时候，她就把书还给我”。

“没有别的了？”

“还有她问我什么时候跟我表姐见的面，除了这个就没有了”。

“你们在办公室待了多久？”

“连教室到办公室的时间算上也就十分钟左右”。

“你回教室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回去的时候就看见钱平流了很多血，被医务室的老师抬出去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脸色有瞬间的惨白。

万俟夏鸿安慰了她几句就让她回去了。心下想，能让尚橙橙马上离开教室的纸条内容一定是和轻烟有关了。她对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假想敌居然这么上心了吗？

其他两位领位又聊了几句络轻烟，无非是当然如何，现在如何，掩饰不住的诧异。万俟夏鸿假装没听见，他无法参与到讨论如何利用轻烟作家的身份做点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中来。

钱平在医院脱离危险的时候，尚橙橙的处分通知也下来了。没有开除公职也算尚林还有点面子，停职这样的结果对尚橙橙来说已经很好了。

尚橙橙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一点反应，出事之后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蔫了。天天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偶尔偷偷哭。万俟夏鸿自从知道这次事情牵扯到轻烟之后，更加无法和她相安无事的生活。他趁尚橙橙不注意的时候，搜过她的办公室，也搜过她的房间，他在找被尚橙橙没收的那本书，他担心尚橙橙的心结没打开，轻烟写的内容会更加刺激她。可是，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