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橙橙平日在女教师的队伍里，算是最喜欢聊八卦的，教学质量一般，学生们也不喜欢她飞扬跋扈的样子，除非她和万俟夏鸿走在一起，才会有小鸟依人的感觉。她和万俟夏鸿的婚姻是她最大的软肋，其他时候她也是藏不住话的。大家之前巴结她是因为她是教育局局座的女儿，现在，她父亲退休了，大家对她也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络轻烟的事情又很容易让这些人联系到万俟夏鸿，所以她是不会在学校说的。

可是，不说又难受，心里老憋着气儿，于是这天下班，她回了娘家。

尚橙橙的娘家住得并不远，在教育系统的另一个家属楼里，相隔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她买了很多菜准备在父母家吃饭。

尚橙橙的母亲是个非常传统的家庭妇女，不识字，只知道全心全意照顾丈夫。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尚橙橙是老大，她的妹妹在山城的小学教书，弟弟因为高考作弊被巡考发现，禁考三年，被父亲托关系送到国外念书了。女儿回来，父亲当然是高兴的，随即叫了住在学校的小女儿和万俟夏鸿一起回来吃饭。

万俟夏鸿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尚橙橙明显愣了一下，她本来想和妹妹一起骂骂络轻烟，出口气的，现在是不能提了。也罢，改日再说。她殷勤的帮万俟夏鸿倒了杯茶，万俟夏鸿笑着接受了。尚橙橙感慨，也就是有别人在的时候，才有机会看见万俟夏鸿的笑容。母亲看见女儿女婿这般恩爱的样子，也算放了心。钻去厨房忙活儿去了。

“橙橙，青青，你们去厨房帮忙，我和夏鸿有话要说”。尚林打发两个女儿离开。

“爸，你偏心眼儿”，尚青青做了个鬼脸。

“你呀，早点找个人嫁了，我就不偏心眼儿了”，尚林乐呵呵的看着小女儿。

“快走吧”，尚橙橙推着妹妹进了厨房。

尚林收起笑容，略带严肃的看着万俟夏鸿。他对自己的孩子是溺爱到无边无沿，但对女婿习惯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万俟夏鸿很早就知道了。

“爸，有什么事您说吧”，万俟夏鸿的温柔的笑着，和当年的笑容没有多少差别。可是尚林却看出来了，做了那么多年教育界的头儿，看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知道万俟夏鸿笑得言不由衷，他也知道这些年为了女儿的幸福委屈了万俟夏鸿。他以为以女儿对他的爱，迟早会将他感化的，他也确实对女儿很好，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爱上他引以为傲的女儿。

“我想让你调到高中去”。尚林慢悠悠的说，在他看来，高中是山城里的最高学府了，很多人都求他办事，想掉去高中，他一直在等万俟夏鸿向他开口，可是一直没有。

“爸，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万俟夏鸿知道，尚林这样做有愧疚的成分，但知道并不代表他接受这样的安排。

“教学能力没问题啊，为什么不想去？”尚林想不明白。

“爸，我从参加工作就一直教初中，习惯了，我不想改变”。虽然，调去高中是很有诱惑力的一件事，但这个诱惑力是在遇到络轻烟以前。那个闭上眼睛都能走很多遍的校园里有他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他没有想过离开。万一哪天，轻烟回来了，找不到他怎么办？还有他这帮学生怎么办？

尚林搞不清楚为什么橙橙让他给万俟夏鸿调工作，他还以为是万俟夏鸿的意思，现在看来，女儿是一厢情愿望夫成龙。他哪里知道，女儿此举是为了断了万俟夏鸿对络轻烟的想念。至少在新的环境里，没有人知道万俟夏鸿曾今有一个得意门生叫络轻烟。没有人会在她面前再提起络轻烟的成就，她也不会活在络轻烟的阴影下，折磨自己。

“你不愿意就算了，其实现在这样也不影响你的发挥，有空多照顾家里，你父母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尚林转变态度，万俟夏鸿终于松了一口气。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万俟夏鸿都礼貌的应答了。

平时只有老两口在，夫妻之间也没有多少话，冷冷清清的。这顿饭明显看得出大家很高兴。相互夹菜，其乐融融。

“姐夫，你以前有个学生叫络轻烟的，现在跟你还有联系吗？”尚青青大大咧咧的问。

尚橙橙脸色阴沉下来，万俟夏鸿筷子上的脆皮豆腐掉在桌子上，又飞快的掩饰了。

“那个学生怎么了？”尚林随口问道。

“哦，前段时间我大学同学送我一本书，作者是络轻烟，封面上是有照片的，但我没见过那个学生长什么样子，所以就想问问，是不是我姐夫的学生”。尚青青没有发现饭桌上的气氛不对，还是和父亲聊天。

“那怎么可能呢？咱们山城几百年来也没出过一个作家，要真有这样的天才，上面的表彰早就来了”，尚林不以为然。

“爸，上面为什么要表彰你呀？人家络轻烟现在居住在北平，书也是北平那边出版的，户籍也就写了个陕西，陕西大的去了，上面怎么知道就是山城里出去的呢。”尚青青边吃边说。

“真的？生活在北平的作家？那如果能证明她就是出身在这里的，在这里受的教育，那岂不是整个陕西都有面儿啊？”尚林没有想到，万俟夏鸿教出的学生里居然有这么有出息的。

“你别忽悠你爸了，在他的任期里出这样一个名人，做梦吧。你怎么就知道那是你姐夫的学生啊？说不定重名重姓呢”，尚橙橙的母亲听不下去，出来泼凉水。

“可是我觉得那本《恩师万岁》里写的那个老师，就是我姐夫嘛”。尚青青嘟嘴抗议。

“夏鸿，你能确定这个络轻烟是你的学生吗？如果证实那就太好了，我们可以请她回母校来做讲座，宣传宣传，多少年才出这样一个名人啊”。尚林的眼睛开始放光，好像马上要去邀功一样，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退了休的老人。

被点了名的万俟夏鸿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了，他很难过，从尚林的脸上看到了对轻烟赤裸裸的利用。

“哎呀爸，你别听青青瞎说，夏鸿当年教过的那个络轻烟消失很多年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怎么会突然成了作家还出了书呢，一定是重名重姓”。尚橙橙抢话。

“是啊，爸，很多年没联系了，如果她真的有这样的成就一定会跟我分享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她的老师嘛”，万俟夏鸿感激的看了一眼尚橙橙，虽然他明白，尚橙橙一定是担心轻烟回来讲座，跟他见面。但是，帮轻烟避开利用也是事实。

“好吧，你们说不是就不是吧，不过这本书我真的很喜欢，要是我教的学生十几年之后还记得我，那多好啊~”尚青青总结道。

晚上回家，尚橙橙一肚子火没处发。她想不通那个络轻烟有什么好，为什么自己的妹妹，儿子都喜欢她，自己的丈夫爱着她？同样的教学质量，同样的师资力量，为什么络轻烟运气那么好，有成功的机会？是谁在帮她吗？尚橙橙觉得自己被络轻烟这个名字压得到处都抬不起头来。她给在市里学习时认识的同学打电话，托她帮忙买络轻烟的《恩师万岁》，她想知道，在络轻烟眼里，万俟夏鸿是怎样的存在？

尚橙橙走在一片密林里，周围看不到一个人，阳光泄在茂盛的大树上，透过树叶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她怎么走都走不出那片树林，她奔跑，她哭泣，她无助，她摔倒在地。终于远处的光芒里走过来两个人，牵着手的情侣剪影，慢慢向她移动。走进了她才看见，是万俟夏鸿和络轻烟，他们看着她不瘟不火的笑着，牵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络轻烟温柔的说，师母，如果不是你那样对我，我便成不了现在的我自己，说不定随便嫁个人种地呢，所以，我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把我逼成现在这样优秀的样子。说完她含情脉脉的看着万俟夏鸿，万俟夏鸿宠溺的看着络轻烟，明媚的笑着，始终没有看尚橙橙一眼。

尚橙橙想逃，她不愿看到那一幕，大喊之后惊醒，原来是梦。月光清冷的照在她的脸上，渗出丝丝凉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起来噼里啪啦把房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

隔壁的万俟夏鸿正开着台灯手捧《恩师万岁》在读，听到砸东西的声音，他知道没必要在担心尚橙橙了，他不在的时候她只要砸东西发泄完就没事了。是啊，今天听了很多遍轻烟的名字，受了刺激，她总是要爆发才能继续生活的。万俟夏鸿苦笑着看了看封面上络轻烟的照片，这个灿烂的笑容确实可以逼疯有些人。在她出生和生活过的地方，她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万俟夏鸿又等了很久，才进了尚橙橙的房间。他开灯，尚橙橙已经睡着了，万俟夏鸿轻轻的扫掉地上细碎的玻璃渣，他知道尚橙橙半夜会起来喝水，怕伤到她。好在很多家具都是木制的。她可以砸的东西并不多。万俟夏鸿关了灯，悄悄退出尚橙橙的房间。床上的尚橙橙睁开眼睛，咬着被子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