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陶唯卿整日在外开会应酬，并没有时间录制电视节目，也没有时间为难轻烟，络轻烟紧绷的精神稍稍有些缓解。公司里依旧流言满天飞，轻烟选择自动屏蔽，安静的等待下一个八卦的诞生。

2012年的中考就在这几天了，具体哪天轻烟没有关心过，就连中考这件事也是别人告诉她的。轻烟接了教育杂志的一个采访，要以过来人的身份为中考失利的孩子们心灵上的安慰。记者是以前在文学网站上工作过的编辑，对轻烟在学生心中的地位有一定的了解，知道轻烟现居北平之后，说什么也要亲眼见见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周末。朝阳北路的一家星巴克。以前在网上还算熟悉的两个人在各自不同的领域里遇到。

记者小雯是个戴眼镜的姑娘，利落的短发，面色暗沉，发黄，一看就是长期遭受电脑辐射的结果。络轻烟一身宝蓝色的长裙，齐腰的长发自然的散落在身后，纤弱的身姿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两人面对面坐着，小雯很健谈，又很懂得职场的人际交往，所以整场谈话的节奏一直控制在小雯手里。

先是聊了很多以前在网站的事情，轻烟的文字，现在各自的生活等等，才开始聊正事儿。

“络络，你中考的时候成绩很好吧？”小雯拿出录音笔放在轻烟面前。

“没有，我那时候偏科很厉害，英语都没考，成绩只比普通的高中录取线高一分，很勉强”。轻烟坦然的笑着。

“啊？英语缺考？为什么呀？”小雯惊奇的问。

为什么？这么些年，轻烟都没有梳理过为什么，“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她欠身，笑得有些不自然。

络轻烟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那年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七年过去了，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那么久远的事情。原来，你逃避的事情不管过了多久，终究躲不过去。

那年夏天，离别的味道在山城的空气里飘飘摇摇，阴雨连绵也打不散沉重的气氛，闻到那个味道就不由得悲伤。监考的是别校的老师，本校老师被隔离在警戒线之外，校园里面处处安静，山城唯一的媒体——电视台派出的特别报道组和家长一起被挡在高高的铁门外面，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雨伞，几乎全城出动。

中考第二天上午考完之后，络轻烟径直走过门口的同学家长，却被尚橙橙堵在一个狭长的巷子里，她说要请轻烟吃饭。她们去了人很少的一家小餐馆。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尚橙橙很热情。

“谢谢师母”，轻烟知道尚橙橙找她不会是吃饭这么简单，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女无数次幻想过和万俟老师一起安静的吃顿饭的样子，但始终没能实现，不曾想会和万俟老师的爱人坐在一起。

“是你约了万俟老师下午见面吗？”尚橙橙笑的花枝招展。

“嗯，下午拍完毕业合影之后我们约了见面”，轻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照实说。

“你不否认就好，他上午说晚上不会来吃饭，约了学生谈事情，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她说的很肯定，轻烟能看出来她脸上擦了厚厚的粉，一笑就会簌簌的落下来。

轻烟不敢再说话，她不知道尚橙橙什么意思，她担心哪句话说错了会给万俟老师带来很大的困扰。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家里人的意思让你中考完就去打工对吧，其实我挺支持他们想法的，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没用，以后嫁个好婆家就行了。你看，我跟你万俟老师现在多幸福啊”，她挑了挑眉，观察着络轻烟的反应。

轻烟低着头，手足无措。

尚橙橙时不时咯咯的笑着：“女孩子早恋不好，你看你过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了，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对谁都不好，是不是啊？你也别多想，师母也是为你好，小小年纪就勾引老师，长大还了得呀……”

“师母，我没有，您别这样说”。勾引老师这对那时候的轻烟来说是多大的罪名，她慌乱不堪。

“可是你们万俟老师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呢？你敢说跟你没关系？”尚橙橙严肃起来。

“我们真的没有，万俟老师他不是那样的人”，络轻烟带着哭腔，“您可以冤枉我，您别冤枉万俟老师，他是您的枕边人，您应该相信他，他也值得您相信”。

“你们之前如果什么事都没有，你为什么会帮他说话？”尚橙橙明显不信。

“您要怎么做您才肯相信他？他真的是好人”。

“那你发誓这辈子不再见他，以后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就信你”。

“好，我发誓，络轻烟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万俟老师，以后，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跟他怎么样”。络轻烟嘴唇都快咬破了，眼泪汹涌而下。

尚橙橙要的就是这样的承诺，达成目的之后，她喜笑颜开，给络轻烟夹菜。

从尚橙橙分手之后，最后一门英语的考试已经开始了。络轻烟知道迟到十五分钟之内她还可以进考场，可是进考场意味着出来的时候就能见到万俟夏鸿，络轻烟狠了狠心，看着站在家长中间伸着脖子看向考场的万俟夏鸿，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此刻她终于知道尚橙橙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危机感了，她默默喜欢了三年的万俟老师心里也是爱着她的，虽然他们之间横着很多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但谁也无法阻止他们相爱。

相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在一起是常用的一种，可是谁能说成全不是一种爱呢？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相爱，可是所有人都会阻止他们在一起。万俟夏鸿有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孩子，他的责任，那个时候的络轻烟什么都没有，所以若说牺牲，那做出牺牲的一定是络轻烟。

那个下午，那个全校都在为缺考的络轻烟惋惜遗憾的下午，那个万俟夏鸿在油桐树下等到天黑的下午，我们的女主人公独自在青莲山上痛哭流涕，好似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慢慢离开她的身体，她的躯壳，疼得不能自已。

尚橙橙完全没有想到中午的谈话会让络轻烟放弃接下来的考试，如果络轻烟因此无法顺利进入高中，她就是毁了一个女孩一辈子。整个下午，她也在煎熬内疚中度过，更害怕被万俟夏鸿知道这件事，可是晚上看到万俟夏鸿失落的回来时，她又说服自己没有做错，她是在保卫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于是心安理得的睡了。

第二天，小雨还是没有停的趋势。络轻烟像是丢了魂的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在街上乱走。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油桐树下，凌晨六点钟。她坐在长椅上淋雨，发呆，整理三年的过往，祭奠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

其实算爱吗？谁都没有说过，无意之间就在对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悄悄的住了下来，不算爱吗？那些实实在在的温暖和安心都不是幻觉。

以前，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她都会猜想万俟老师在做什么，有没有想她，有没有觉得她和别的学生是不一样的，想着想着，她就笑，笑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面临分别，而且有一个终身不见的誓言，还有一个其实相爱着的秘密。络轻烟回想三年来他们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知道这样放纵自己感情样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她给树上刻着一行字，她希望有一天万俟老师能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而别，能知道他们其实相爱过。晚上十点，她全身都在滴水，她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她的万俟老师和她的爱情。

后来她跪在父母面前，以日后偿还所有花父母的钱为条件，说服父母继续供她读高中，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希望有一天能够走出大山，去完成她和万俟老师共同的愿望，让她的爱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山城里只有一所普通高中，距离她的初中学校并不远，三年的高中生活她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想尽一切办法遵守着自己的誓言。没有万俟老师在身边的络轻烟又回到了孤独的状态，与以往不同的是，孤单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想念。一切安好。她还是偏科，除了语文成绩之外，别的科目成绩都一般，她对学习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只是更加喜欢写作了。

高考过后的络轻烟根据自己的成绩报了一个大专院校，因为那个学校的创始人有一段感天动地的旷世奇恋。至此，络轻烟开始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寻找这个世上最干净的爱情。

星巴克的洗手间传来敲门声。

“络络，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小雯在络轻烟离开半小时后来洗手间找她。

“我马上好”，轻烟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用冷水洗脸。

俩人回到咖啡桌前，络轻烟已经换上笑脸。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随时随地随便发呆？”小雯倒是没有介意。

“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笔下的女孩子都这样”。

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聊到哪里了？可以继续”。轻烟轻松的笑着，一手端起咖啡优雅的抿了一口。

“刚才聊到你中考没有考英语”，小雯提醒道。

“对，因为我对语言的天赋都用在汉语上，所以英语考了，成绩也不好，可以忽略不计”，轻烟非常坦然。

接下来的采访其实很顺利，轻烟经历已经足够励志。只是偶尔晃神，会想起今年的油桐会不会开花。万俟老师说过，他最喜欢坐在油桐树下等待油桐开花，因为那代表迟来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