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当所有疼痛都转移到身上时,心就不会痛了。”
夙和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曾经晶莹的时光碎片纷纷的零落在眼前。他看到鬼谷的夜夜成玦的月亮,院子里的杨花纷纷洒落,淡黄色的花飘荡在日月湖,日月湖边是鸣儿单薄的身影。
淡黄色的花瓣纷纷落满她的长发,柔软而又漆黑的长发被一条洁白的缎带高高的束起。
他不自主的走上前去,像一只大手,拉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安静而又欣然的观察她。
似乎很久都没有细细观察她了,都已经不在是曾经那个野蛮任性的孩子了,反而越发的静美,像一个女孩子,女孩子?
呵呵,想着想着他就笑了。
用手撑着下巴,竟像是在玩赏一朵花。
而她却没有发觉,仍然单膝跪地用手轻轻的在湖水中揉搓着一条洁白的手帕,月光洒满了她轻轻浅浅的身影,倒映在清澈的湖水里,随风一动,便开始摇曳生姿。
他突然一个激灵,只感觉夜晚的雾气又浓了些,安静的月色里,可以听到杨花一朵一朵绽放的声音。
于是他走上前去,撑开纸伞,为她挡去夜晚潮湿的雾气。
而她却突然转过身,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一弯腰险些掉入水里。
她“噌”的一下站起,一双大大的眼睛浸满了朦胧的水汽,直视着他看呆的眼睛。
“喂,你这样盯着人家做什么!”
“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像是在梦里,梦里她怎么离自己这么近?
“我......”
”我什么我!”她一脸狐疑的盯着他,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却只看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再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直视着自己似乎有些凹凸的身体,糟了,为了舒一口气,没有好好的缠好白绸,莫不是.....?
“啪”她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向后退了几步,双手紧紧的裹起自己。
“流氓!无赖!你你你!......”
“你什么你!”他捂着脸,一脸愤愤然的表情。
“你......”算了,她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十分没有技术含量的话语。
“你要对我负责!”
“负责?”莫名其妙。“难道你要让我娶你?”
“废话,那是当然了!”她昂起头,一脸天经地义的表情。
“啊?”他下巴着地,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我们两个?两个男的?你没病吧?”
“你!笨笨笨笨!不理你了!”她转过身去,一脸闷气。
而他还是一脸不可思议,慢慢蹭到她身边,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不气,不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要不手绢给我,我给你洗!”
”洗洗洗洗!你把你自己洗洗吧你....”
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注满了气,恨不得一口将他吃下肚去,却不成想后退几步竟差点跌下湖去。
心想糟了,却不料被他一把揪起。
“啪”她打飞了他的手。
心想本姑娘正在气头上,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理你了。
于是她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鸣儿,凉,地上凉。”
他急忙上去扶她,却看到她像女孩子般红了脸,气得脸颊鼓鼓的,竟然还带着几滴泪。
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一颗什么心呀,又复杂,又难懂。
算了,直接拽起。
“不要你管!”
她又一次打飞他的手,气鼓鼓的说道。
“不要我管?”他咯咯的笑着,惊起了杨树上闭目养息的秋蝉。
而她的目光却飘向遥远的天际,一瞬间又夹杂着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于是她“噌”的站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夙和,你这个大骗子!你说过要带我去沙漠,可这是哪里?鬼谷是沙漠吗?是吗?”
他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对......对不起.....”
她叹息,一瞬间转化为了似水柔情。
“我不怨你,我只想去沙漠找一个人,一个狠心抛弃我二十年的人。”
“他是谁?”
“他是我的父亲。如果连一个父亲都忍心抛弃自己孩子,那么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他挑了挑眉,大笑起来。
“你还有我嘛。”
“你?”
她一脸狐疑。
“你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欺负我,你敢给我一个承诺吗?敢吗?”
她步步紧逼。
他一怔,却还是柔和的笑了笑,然后抬起一只手,举到耳边。
“我敢!”
她一怔,凝望着他。
“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我原谅你........”
他凝视着她,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我要你记住,我给你的承诺是……倾尽一生来保护你。”
于是她怔住了,然后就皱着眉无措的笑了,笑着笑着就不自主的开始流泪。
她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
”一生那么长,而我只是想能一直像你欺负我一样欺负你,哪怕只有一刻钟也好,刚刚说的话,忘了吧。”
她转身踉踉跄跄的消失在漆黑的杨花丛里。
而他呆呆的站在原地。
一阵寒冷的风使他黑色眸子里的雾气凝结成了冰,在月光的照耀下璀璨无比。
只觉得自己好累,连心也空了去,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自己似乎真的喜欢上她了,于是他黯然叹息。
“是世俗不可跨越的屏障不允许我们相爱,还是你宿世红莲的命运,无论生命有多么的短暂,无论你是男是女,却为什么还要将我的心一片一片的凌迟处死,你说过我欠你的,可是你有给过我还你的机会吗?”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木屋前随风摇曳的风铃,夜晚氤氲的水汽里全是她抹不去的身影。
于是他突然想起沙漠尽头的那间木屋,屋前种满了一棵棵高大的杨树,就像鬼谷庭前的杨树,每到杨花盛开的季节都会看到漫天起舞的杨花,杨花落满鸣儿的发间,落满了日月湖。
然而当他想起最后一片杨花落在老头子的脸上时,他睁大眼睛,仰面躺倒在杨花丛里。
“夙和,答应我,将我的尸体埋葬在杨花树下,杨花,未央,凝香雪……。在凝香雪里,隐藏着一个秘密……。”
当他将老头子葬在那棵杨花树下时,他和她跪在老头子的墓前。
看着她痛苦而忧伤的眼,心里似熊熊烈火燃烧着他纠结的心,于是他终于下了决定。
小爷我豁出去了,于是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我带你去沙漠,我们明天就走”
她一怔,也许是太过高兴朦胧了视线,也许是老头子所说的宿命,也许真的无法摆脱。
但无论怎样,一刻钟也是好的,就让自己自私一回,又能怎么样?
望着躺在他怀里笑容安详的她。
无数洁白的飞絮遮挡住了视线,他笑了,想着这就是幸福吗?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些,只是想就这样抱着她,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
或许当杨花再次飞落眼前时,却已是另一番滋味与风景。
然而,这是后话。
两个人的牵绊又怎会一路风平浪尽?无论是海誓山盟的誓言,还是天长地久的相伴,恐怕都要由时间来证明。
更重要的是鸣儿肩负的使命,只得一刻钟喘息,日后还是要不得不面对的吧?
于是他仰起头,回想着那些或许再也回不去的日子,那些再也触碰不到的回忆。
那些悬挂在屋檐上叮铃叮铃的风铃。
想起她说,当她听到风铃发出优美的乐音,看到他在屋子里安然无恙时,就会觉得安心。
“是吗?”他向来都不以为然,每次都只是靠在门上看她爬上房顶挂风铃时,弯腰打个哈欠,就困得想要回屋睡觉了。
而她则狠狠的扔下一小块瓦片,砸向他的头顶。
“你!”
他捂着头一脸怒气的盯着她。
而她却笑得很开心。
“说你呢!帮不帮我,恩?帮不帮我?”
“不帮!”
他站在原地,一把将手里的瓦片捏个粉碎。
“你!啊.....”
望着她从房顶跌下的身影,推开他,小小的蜷缩在那里,那双伤心而遗憾的眼睛。
如雾般一点一点消散在自己的眼眸里,的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是不是还会那么不在意,会不会心痛?
如今他悄悄的在她房前挂满了杨花做的风铃,风一吹便纷纷洒落一地。
她定是能到风铃摇曳的声音吧?她一定早就原谅了自己。
每当练剑时都会瞥一眼躲在树上的那张小小的脸。
还是笨的会从高处摔个仰面长天。
永远都是笨笨的,那么不让人放心。
还要为了他去偷老头子的酒喝,被发现了也是一脸蛮横的表情,被老头子十棍子把屁股打开花了不说,还笑嘻嘻的告诉他,老头子酿的酒不好喝。
他心疼想要帮她上药。
而她则紧紧的捂着屁股,声称为他悄悄的藏了一坛酒去。
“嘘,就藏在后院的房地下啦,老头子没发现,我厉害吧,厉害吧?”
厉害?他都无奈的想掉眼泪。
却还是跟着她在后院找了整整一天。
“在哪里来着?小爷我牺牲屁股换来的酒呢?哪里?哪里?天啊!”
望着她焦急而又忙乱的神情。
他霎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私家绝酿,一打开就让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你有,为什么还要让我偷?”
他一脸疑惑的表情。
“我没让你去啊?”
没吗?可自己不是为了他吗?
她憋着嘴,狠狠的盯着他,一手遮脸,仰起头杯子把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看着她生气,他不自主的笑了,微微的笑着,看到星光落满她水灵灵的眼睛,他仍然不敢相信,长袖遮脸,仰头饮酒的凤鸣确实十分的美丽。
翡翠酒樽中的液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他仰头举杯一饮而尽,耳边萦绕着簌簌的风声,冰冷的液体缓缓流入心脏里。
望着杨树下那张雕花的木琴。
他想起每当他在树下练琴时,她总会爬上杨树,抖动满树的杨花哗啦啦的洒落了一地,像个小孩子般睁着大大的眼睛,在漫天花雨中天真而又放肆的奔跑。
在他身后一根一根的拔掉他的白头发,像幼童一样扯着他的衣角。
“夙和,夙和,我饿……”
他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看到她的目光淹没在杨花丛里,在月光下泛着寒冷而又忧伤的光,亦如她曾经一把捏碎他喝酒的酒坛,锋利的碎片划进他的肉里,从手心中,流淌下一滴一滴的液体,鲜红的液体刺伤了他的眼睛。
“夙和,这样是不是就能将你心里的疼痛转移到我的心里?”
我的心里?鸣儿,如果我在乎你,就不会把心里的疼痛分享给你。
他能听到自己心口碎裂的声音,将她残破双手小心翼翼的包起,轻轻的敲着她的脑袋。
“傻瓜,这样只会让我更加伤心……”
伤心?他在乎过吗?她不知道,只是每当推开窗时,都能看到他呆呆的站在树下,仰望着淡黄色的月亮。
“月亮.....月亮又要圆了吧?”
他喃喃着,想起每当他看到残缺的月亮在天空画成一个圆,心里就会涌现出洪水般的疼痛与忧伤,当他知道这种忧伤连酒精都无法化解时,他只有带着这颗残破的心去面对。
当他探入窗,却发现她的窗子从未关上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敢接受什么?
只能悄悄的来到她的身旁。
看到月光洒满他睡熟的脸庞时,她的呼吸一起一伏,还是那张漂亮的脸庞,脸上覆盖了一层夜晚潮湿的水汽。
每当残月成圆时,他都能看到她额头显现出一朵若隐若现的红莲,鲜红的花瓣如烈火般,将他的心燃成灰烬。
“夙和,当日月交轨,星辰异变,沉睡了十年的银辰将会苏醒,当双星汇聚,红莲现世之时,剑阵就会开启……。”
他仿佛看到老头子躺在杨花从中,嘴角的血液缓缓流入杨花里,他嘴角扬起的笑容像是夕阳被撕裂般的壮丽。
“夙和……一定要阻止……你也一定要死。”
每当他觉得月光是寒冷彻骨时,他会俯下深,静静的望着熟睡中的他,用手轻轻抚摸那朵鲜艳的红莲,亲吻她的额头。
“鸣儿,你知道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吗?是当你想要倾尽一切来爱一个人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