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看看吧，别上去了。”

楼允清和毅儿正站在齐云山下。

毅儿望着不远处半山腰上稀稀潦潦的房屋，若不仔细看，很难看到，更不会想到那就是经常和耀哥玩耍过的地方。

顺着随山而下的溪流，瞧见那应该是李婶家，旁边那个是自己家。

毅儿突然觉得，这都很陌生，在颜伯父那的五年里，自己朝思暮想的地方，无时无刻都想回来的地方，仅仅过去了五年而已，为什么看着这么陌生，是自己长大了吗？

“走吧。”楼允清催促道。他虽说想刺激毅儿，但他觉得，眼下，最好还是先离开的好。

看他那迷茫的样子，又不说话，就伸手过来拉他，毅儿执拗的躲了过去，眼中有说不出的无助，盯着山半腰，再找着什么。

楼允清不耐，还在想着，这回消化差不多了吧，要不要再吓唬一次......

却见他疯也似的向半山腰跑去，楼允清一急，刚想追，看到刚跑了几步的毅儿“碰”的一声摔倒在地，还滑出去些。这一下摔的不轻，地上坚硬的碎石，蹭的毅儿脸皮鲜血直流，下巴上更是划出一道口子，往外冒着血沫。

毅儿吃痛，闷哼一声，挣扎了半天，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伸手抹了抹嘴，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楼允清也知道这小子摔的不轻，琢磨着是强行带他走，还是就这么随他去，越想越拿不定主意，看着毅儿就这么走着。

毅儿只是想快一点回自己家里，哪怕去李婶家里也好，可就是觉得腿不听使唤，身上也感觉不到痛，也不管那许多，仍是走着走着。

地上荒草茂盛，草叶把毅儿的手，割出条条的血痕，他都仍是感觉不到。

楼允清都瞧的真切，心里默然一悲，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伤痕，能比的过心中的痛楚。

终于走到李婶家门口，拨开门口比他还高的荒草，毅儿再也走不动了。

门槛上横着两具尸体，应该说是白骨，裹着衣服的白骨，阴森森的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毅儿慢慢的蹲在白骨旁，害怕吗，一点都没有，因为他认得，认得这衣服...

布满血污的手，轻轻抚着左边这具白骨的身体，麻木的脸上泪水夹杂着鲜红的血，纷纷落在他眼前这具白骨的衣服上。

毅儿艰难的抿了抿嘴，想站起来，一个趔趄，翻到在旁，撑着地面还想再起来，手上的伤口一用力，又沁出血来。

楼允清心里也是给堵的难受，想过去把毅儿扶起来，刚走了一步，只听毅儿道：“我..我能走....”

说着就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来到他最熟悉，最想回来的，自家门前。

楼允清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还是这小子主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毅儿不用抬头，就见破败的门上还镶着那尾箭矢，尾部锈迹斑斑。那个时候毅儿还得很努力的抬头才能看到，现在长大了，长大了。

“你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你娘了，哈哈哈哈...”

毅儿脑子一痛，这句话他记了五年，五年中，每晚的噩梦里都重复着这一句话，他不敢睡觉，刚一睡，这句话就如梦魇般，在他耳边一直回响。

现在他又站在了梦魇诞生的地方，他想亲手杀死这个梦魇，永远让他消失。

可并没有，这个梦魇彷佛作恶的更凶了，好像不用再涉跋那么远的距离，眼下就能随意的盘旋着它，围绕着他，折磨着这个名叫毅儿的人。

毅儿脑子越来越乱，疼痛万分，闭着眼睛，狠命的捶打着脑袋，想把它赶出去，杀死！

娘的样子不断出现在毅儿的脑海里，这句话也一直在毅儿耳边来来回回的重复。

毅儿再也受不了，“啊.......”的喊了出来，接着一阵咳嗽，咳出几口心血。

楼允清大惊，赶忙闪身来到毅儿身边，二指一并点在毅儿脖颈，毅儿顷刻倒在楼允清怀里。

楼允清右手一翻，轻轻拍在毅儿背后，默运内力一探，松了口气。

毅儿只是气息不顺，乱了气脉，尚无大碍，引着自己的内力在毅儿体内走了几圈，就扶着毅儿坐在门槛上。

他本想背着毅儿离开这，可路上颠簸，这小子身子又弱，怕他受不起。

不大会，毅儿咳着醒了过来，面色渐渐红润。

“我不叫了毅儿了，楼叔，给我换个名字吧。”毅儿盯着天上来回飞过的燕子，突然开口道。

楼允清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毅儿，这个乳名，在他心里早已经随着这里的一切，死了五年之久了。

这么想着，楼允清心里也高兴，怎么说这也算这家伙能好好的了，好好的接受了这对他的，到现在所有的东西，难过也好悲伤也好，接受了，往下就好活了。

“这个好办，”楼允清想了想，打趣的说道：“那....随我姓楼吧，可好？”自打他救下毅儿那刻起，心里早已把毅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待。说这话倒也出自真心。他也不想让毅儿再沉在父母留下的痛苦中活着，哪怕是姓氏。

毅儿笑了笑，“好。”

楼允清一愣，也没想到毅儿能答应的这么干脆，也没说要随他爹娘什么的姓，心里一暖，看着毅儿说道：“呵呵，那...姓有了，叫什么你定。”

他这会心里很是舒服，冥冥中觉得自己也有个孩子了。也不枉他做的这许多。

毅儿又瞧着幽幽的蓝天，对那种无忧无虑自由飞翔的燕子们颇是羡慕。

“叫楼允天。”

“拍”，的一声，楼允清朝他脑瓜上不轻不重的掴了一巴掌，鼻子差点气歪了，怒道：“你小子是想跟老子平辈是怎么着？”

楼允清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会这么说，他怎么想的都。以为毅儿故意这么消遣他。可他也不知道，毅儿根本认不得几个字，也没想那么多，什么辈分不辈分的，都还不怎么晓得，想想身边的人也就数楼允清了，他就是想跟那燕子似的在蓝天上无忧无虑的飞，就灵机一动，觉得把他清字换了，换个天就能做自己的名字了。

毅儿摸摸脑袋，也有些莫名其妙，一副：不是你让我定的么的表情，瞅着楼允清。

楼允清这时心里也有些愧疚，也是自己让人孩子定的，还是跟自己姓的，人好容易激灵一回想个名字还掴他一巴掌，有些不忍。

可想了想，允天....怎么还是别扭，纠结了好一会，又看这小子这副神情，生怕再又一巴掌给拍回那呆呆的样子，忙一叹道：“罢了，罢了，允天便允天吧，你喜欢就成，就叫楼允天。”

其实现在的毅儿，额不，应该叫楼允天了，虽然才十几岁，心性早比同龄的孩子超出了不少，只是还显得稚嫩，缺的就是磨练。

允天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回屋子。

楼允清纳闷，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跟了进去，见他不顾屋内厚重的灰尘翻腾的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呢？”楼允清问。

允天没说话，仍是翻个不停，终于，在墙角一个破篮子里，翻出个废布包，摊开一看，里头有几张纸，仔细一认，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人’，‘天，’...一些稚嫩的字。是允天小时候，他娘教他认的一些简单的字。

允天看了会，将这些撇下，下面还有本册子。

楼允清拿到手里，见册面无字，随意一翻，几排排俊秀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看着看着，楼允清就呆住了，心里震撼非凡。

喃喃道：“千叠孤云袖...呵呵，原来你娘是虞家的人....”

允天一把抢过册子道：“这是我娘的东西。”说着揣进了怀里。

楼允清庆幸还好，亏是些娘们学的东西，不然老子还不用教你什么了。

“走吧，先随我去个地方，到那老子好好教你一身本事，之后的事咱再一一去做。”

说着就往外去，走到门口，允天又看到门板上的那尾小巧的箭矢，伸手拔下也揣进了怀里。

“那东西的主人，都是老相识，他们忘的东西，来日咱必定加倍给他们送回去。”楼允清毫不客气的说道。

允天点了点头，跟着楼允清出了齐云山。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