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俩人也走了大半夜的山路。
毅儿让清晨的寒意一激,体力终于有些不止,轻声的咳嗽着。忽觉肩膀上一只大手抚了上来,透过宽厚的手掌,只觉一股暖暖的热意在身体里走了一圈,身上顿时舒服不少。
抬头冲着楼允清傻傻笑了笑,以示感激。
楼再也忍不住了,俩人走了一夜,都甚有默契的一句话也没说过,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走了一路,这让楼心里颇不自在。
“我说你总笑什么,你。。。。”他想骂一句,但不知道骂什么好,“你想问什么,你问就是了,别总一副这个样子,老子看着不爽!”楼愁眉苦脸道。
“楼伯。。。。。”
“喊叔,没那么老!”楼允清没好气的说道。
“楼叔,你从那人手里,救我出来,也受了那么重的伤”毅儿低下了头,喃喃道“你恨我吗?”
靠,楼允清一听这话,瞬间就懵了,心里直骂,你他颜伯父的,这什么情况,这说的是什么鸟话,不说你被人伤至快死,就说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腻在父母身边的天真无邪的时候,但这都被人给毁了,父母尚还生死未明,这都说的什么鸟话。
他想了一圈,跟他有关系,他爹他娘,骂谁都不妥,最后就把矛头直指他大哥,也就是毅儿的颜伯父。
气闷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救你,是不想欠你老子人情。”
楼允清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在想着接下来再怎么跟他说。
毅儿听了心里一颤,我爹?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爹,见别人的孩子有爹疼,就问娘,娘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那时小,心也小,觉得有娘在就好,也没再问什么。听这么一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楼允清看他这样子就来气,男儿家家的没个血性,本是打算带出来给你寻仇了事的,你这姑娘的家的心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当即哼道:“小子,听好了,别的不再多说,老子当初救下你,现在既然你又随老子出来,这是你的选择,老子认,就是豁出性命,也给你了一了身上的债,是杀是仇,咱都一路趟过去。”
楼允清其实心里早已打算好,不仅为了毅儿,也为了那所谓的天下气运,也为了自己,这回出来,就誓必要好好的找个说法。瞧毅儿呆呆的望着他,继续说道:“你且随着我,这个因果缘由,我来断。”
对于毅儿,亲情,友情,恩仇,还有那未知的种种压在心里,交织在一起,对于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太重了,也太难了,重的让他的走不动,难的让他麻木。
毅儿仿佛觉得天都套塌了似的,呼吸都有些艰难,右手死死的揪着衣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楼允清心里又有些不忍,但他明白,必须要让被苦楚逼昏的毅儿重新醒过来,带着满腔怒火,带着男儿的血性找回真真正正的自己。
不然,他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喘息了一会,毅儿渐渐平复下来,愣愣的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无力的说道:“楼叔,我想回齐云村。”
楼允清盯了他一会,缓缓道:“好,我们先到前面歇息片刻,现在的你,还太弱了。”
说完也不看毅儿焦苦的神情,拉着他往前走去。
走过一片山林,此时天色大亮,楼允清见这小子仍是一句话也说,心里郁闷,一闪身没了身影。
毅儿没有发觉,面容憔悴,仍是自顾自的走着。
好大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停下来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楼允清。周遭都是密密的树林,看上去一片寂静,只不过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毅儿停了停,又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楼允清正站在毅儿身后不远处的树梢上,看到这,心里那个气啊,捏的手里两只垂死的野兔瞬间暴毙,血顺着野兔子的后脚滴答 滴答的滴在站的树梢上。
他本是觉得走了这么久,这小子也应该饿了,他颜伯父的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闷头走路。那自己就略展身法去弄点吃的,也瞧瞧这小子,打小到现在,第一次只有一个人在这林子里会是个什么样。
他本想着,回来时最差也看到的是这家伙抱头蹲在地上,无助的哇哇大哭,再不济,你原地等着也行。这可好,没发觉我啥时候离开的,是你没本事,无妨。走了那么久,你才发觉了,也行,可这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这就真让人恼火。
真后悔,当初走的时候没问问颜乐秋,孩子应该怎么带,况且还是毅儿这样的孩子。
想了好一会,心里才又悲叹一声,眼看毅儿都快走出林子了,忙几个起落,立在毅儿身前。
毅儿正走着,只觉眼前紫光一闪,楼允清就又出现了,阴沉着脸,手里提着两只都快捏碎了的兔子。
毅儿抿了抿嘴,也是饿了,看了眼楼允清,又是一阵沉默。
楼允清真想朝他脑门上掴他一巴掌,又怕把他扇死过去,冷冷的哼道:“在这休息会,吃点东西再走。”
说着不再理他,把兔子地上一扔,随地拾了些干的木须,暗自运气,只见眼中红蓝绿紫闪了又闪,一共闪过七种颜色,第八次,眸色一片亮白,毅儿看的有些刺眼。忙拿手去遮。
等又放下手,就见那团干木须已冒起白烟,楼允清对着吹了吹,那团木须便着了起来,又找了些干柴放上,火势渐旺。
毅儿总算是小口微张,虽也没怎么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楼允清看来心里甚是满意。
这他颜伯父的就对了,赶紧问老子怎么弄的,老子也好讲与你听,后面也好教你。
不料毅儿惊讶了一会,也蹲下身子,顺着兔脖颈上的伤口一点点的撕着兔皮。
楼允清摆弄好篝火,见毅儿迟迟没发问,正诧异间,从眉梢瞥见毅儿正在撕兔皮,手法还相当娴熟。
忍住腾腾直上的火气,让自己心里好一阵平复,再看毅儿两只兔子已经择剥好了。
向楼允清伸出手来,示意要他刚刚拨弄火的棍子。
这次轮到楼允清傻了,下意识的给他,毅儿接过,麻利的串起两只兔子,蹲在火旁,有模有样的烤了起来。
楼允清脑门黑了又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咳。。。谁教你的这些?”
“没谁,见颜伯母做过,看过几次,就会了。”毅儿很是平静的答道。
楼允清无奈,就地坐在毅儿旁边,不知所以的看着毅儿烤着兔肉。
跳动的火光映在毅儿脸上,楼允清看的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身边这个不是个孩子,而是个颇有世历的大人。又仔细瞧了瞧,心里又是一叹,这一路,不知道叹气过多少次了。
“诺。”毅儿把兔肉已经烤的金黄流油,伸着左手把串着兔肉的木棍递给楼允清。
右手则撕了一只兔腿,大口的咀嚼起来。
楼允清总算一乐,心想你他颜伯父的,你要是吃东西敢吃的也让老子那么不舒服,老子这就把你扔你颜伯父那去。
说着接了兔肉,刚吃了一口,心里更乐了,‘嗯,不错,看过几次,会做没什么,能做好就不简单了,’还有希望啊。心里那个激动,就差老泪纵横了,终于心情好一次,也吃的兴起。
俩人就着山泉,吃饱喝足,楼允清心里颇是舒坦,觉得这小子再刺激刺激,兴许就好转了。
想罢,跟毅儿说道:“到齐云山还有些路,这么走太慢了吧。”
毅儿也不知道走的哪是哪,听他这么说也只好点了点头。
“那好,你过来,我背着你,这样快些。”楼允清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毅儿脚还没向他迈过去,只觉身形一转,也没看清楼什么动作,毅儿就已经骑到楼允清左肩上。
毅儿一惊,瞬时就觉得凉风扑面,飞也似的动了起来。
楼允清哈哈一笑,一手扶着楼允清,这边暗云内力,速度又快了几分。毅儿这时候已经看不清树树叶叶的,真似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楼允清还怕觉得不够,双足一点,一会在树梢上跳几下,一路又在溪水边狂奔。
毅儿也慌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说,身子歪歪扭扭的,要不是楼允清抓着,自己早就摔个半死了。
毅儿心里慌归慌,可仍是咬牙坚持着,没喊一句,紧紧抓着楼楼允清,手心里都是汗。
又跑了一会,毅儿感觉有些难受,本来就刚吃完东西,眼前又乱,坐的高重心还不稳,让凉风一刮,此时这胃里已是翻江倒海,恶心难忍。
楼允清自然没觉得什么,自持功高,施展身法,跑的比个野牛还快,满脸得意之色,时不时的还开口哈哈大笑,惊的林中鸟儿乱飞乱鸣。
又这么跑了一会,楼允清见毅儿又是哑哑的不说话,刚想开口刺激他几句,一个毅字还没喊出口,只听头顶上方:“哇。。。。。!”的一声。
楼允清瞬间停下了脚步。。。。。。
不可思议的,就那么愣愣的站着。。。。。。
毅儿似乎还不舒服,又是一声:“哇。。。。!”的一声。。。。。。。
楼允清跟个木头似的仍旧呆呆的站着。。。。。。。
许久,林中才传来一声惊天的咆哮:“你他颜伯父的。。。。。。。。!”
正午,阳光明媚,一条小河,清清幽幽的在林子边徘徊。波光淋漓的河面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偷偷笑着两个正在洗澡的人。
正是楼允清和毅儿。
毅儿脱了个精光,泡在水里,只留了个脑袋。
楼允清。。。。。
楼允清光着膀子,一手一手的揉搓着他那件宽大的紫袍,阳光荡漾,瞧不清楼的表情。
不过看他揉衣服的手臂上青筋异常暴起,只怕也能猜到一二,或许不用猜。
他能怪谁,他武功就是再高,能知道所谓‘扶摇千里,萧萧一梦’,这个大扶摇,有朝一日,也能让只麻雀吐个满脸?
所以他只能自己生闷气。
毅儿露个小脑袋,眼巴巴的看着楼允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第一次发自心里的想笑,可他不敢,又觉得不能,就一直憋着,表情复杂的看着楼允清努力的搓衣服。
楼允清见他瞅着自己看,一瞧那神情,心里那个火啊,心里愤愤道‘你他颜伯父的!放眼天下,程旸那牲口就不说了,就是那什么叶老萧了,姚方武那个死乞丐,还有个那什么谷延寻,还那什么,那龙什么来着,那就是白水老家伙来了,也吐不了老子满头兔肉啊。。。。。!你,你可好。。厉害。。真他颜伯父的厉害”
心里骂骂咧咧了半天,见他还瞅着自己,那表情还有些无辜,楼允清终于忍不住了,骂道:“你他个颜伯父的,想笑就笑,别歪着那脸让老子看着难心!”
楼不说话还好,这一说,毅儿再也忍不住了“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楼允清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突然一愣:这小子笑了。。。。。楼允清看他那开心样,明显跟在颜乐秋那不同,的确是真真正正打心里开心的笑了,这下心里颇感安慰。
转念一想心里又很不舒服:这你他颜伯父的算什么事。。。。。
撇了撇嘴继续搓着衣服,搓着搓着,他也乐了,也“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借着淋漓的湖面,俩人还笑的起劲,笑声惊散了满林子的鸟儿,也随着高空的云彩飘向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