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凌花海
第五章 山凌花海

时至傍晚,寨子里家家户户,都传出诱人的饭菜香味。寨子靠中间位置,一桩稍大的院落内,颜乐秋半仰在躺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株不知名的药草,边晃着略渐臃肿的身体,边把草药横在鼻尖嗅着。

旁边一位妇人,娴熟的支起木桌,放下碗筷,瞅见颜那惬意的样,促道:“天天闻,还闻不够么。”

颜乐秋嘻嘻一笑,“这东西,种类多,一会不闻,就觉得要记不准了,”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草药,起身过来帮她端碗盛饭。

“去,去,去,笨手笨脚的,”妇人显然不让他帮忙,“喊楼兄弟吃饭了,再看看孩子们回来了没。”

“得嘞,这就去。”

刚转身,就看到楼允清面带笑意的从里屋走了出来。

“唉,”还故意坏笑着一叹,“大嫂这辈子,算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驴粪上啊,悲啊。”

“悲你***腿儿悲,”颜乐秋当即怒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早知道老子我就不救你,悲了你丫的,还悲还,还驴粪,撒泡尿照照自己去。”

妇人噗嗤一笑,边盛饭边故意道:“唉,命苦啊。”

颜了清明知说笑,但听其夫人这么说,还是气的直翻白眼。

楼允清哈哈一笑,随意拉过一个木凳坐下,接过妇人递给他的饭。

“娘亲,我们回来了。”说笑间,毅儿和亦偲也都回来了。

亦偲一下拥到妇人怀里,嗔道:“娘亲,你可不知道,毅儿今天可没少气我。。。。。”

毅儿后面跟着,看到亦偲抱着颜伯母,一时竟有些出神,听到亦偲这么说,忙笑笑道:“颜伯母,才没有,都是姐姐在揍我来着。”

妇人慈爱的一笑,“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鬼头赶紧去洗洗手,吃饭了。”

两人这才跑开。

楼允清眉头渐渐皱起,刚刚毅儿发愣那一瞬间,又岂能瞒过楼允清的双眼。

心里思忖着,来到这到现在,五年了,这小子除了伤刚好,醒来沉默了几天之外,就好像个没事人似的,从没问过我一句话,什么我娘呢?为什么会这样?一句都没问过,看楼允清时,眼里也都是满满的谢意,对周围的人也和善有加。

这让楼允清很是不安,命是他救下的,怎么也得给人负责,况且也还是个孩子。私下里,楼允清也悄悄问过颜乐秋,问这孩子是不是伤到脑子了,到底有没有事。颜给的答案很肯定,这孩子一切正常。

楼又观察了一段时间,又没看出个啥,亦偲这小丫头大他些许,领着毅儿倒是玩的不亦乐乎。不过,还是觉得这小子,估计是把那些痛苦的东西全都挤压在了心里,想他这个年纪却要忍受这许多,难啊,真是难为他了。

又看到毅儿刚刚那一瞬间的表情,心知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好,全放在心里,终究不是个好事。

待二人打闹着坐到了桌前,楼允清还是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这样,可不这样,算算时间,自己能待在这的时日也不多了,毅儿是他带来的,这何去何从,总归要有个说法不是,心里一叹,暗道,想自己自诩能窥世间万事,遇到这般,还不是无可奈何。

待众人吃了会,楼允清看了看毅儿,见这小子倒是吃的挺安实,跟亦偲还说这聊那的。心里颇为为难。

颜乐秋端着碗吭哧吭哧的吃着,抬头见楼云清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顾嘴里还嚼着饭菜嘟声道:“怎么,这就嫌你鲜花大嫂做的饭不好吃了?”

一旁的颜氏狠狠的蹙了他一眼,也看出楼允清似有心事。正想开口询问,楼允清已搁下了碗筷。

随即又看向毅儿,毅字还没叫出来,肩膀上已让颜乐秋结结实实的拍了一巴掌,“哪那么多事,能吃便吃,有事明天再说,别影响老子胃口。”说着又起身盛了碗饭。

楼允清无奈,这才又端起碗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亦偲心里也是奇怪,觉得今天这怎么了,都神神叨叨的。想着又给毅儿碗里夹了块肉。

毅儿笑了笑,埋下头便吃,吃着吃着眼泪却自己流了出来,好在头埋的低,谁也都没看到。

入夜,人都睡了,楼允清仔细若听,还能隐约听到颜乐秋的鼾声,可眼下他是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乱,这要是个大人,管你那许多,有啥说啥,要死要活,你看着办。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个你掌握着他生死的孩子。

悄悄关上门,楼允清来到毅儿房外,这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想晚上过来看看,看看这个他拼死救下的孩子。

门轻轻一推,楼允清还没进去,透过门缝就已看到毅儿呆呆的站在窗前,正望着天上悬挂着的那轮明月。

楼允清一呆,没想到毅儿还没有睡觉,一时也不知是进去好还是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忽然身后脚步声响,颜乐秋肩上搭着件外衣,缓步朝他走来。

颜乐秋探着身子,往毅儿屋里一瞧,见没惊动毅儿,遂又拉着楼允清向院中走去。

不大的院内,用几处篱笆围了几个区域,种的有药草,也有些果菜。

走了几步,颜轻声道:“你也只说过,这孩子爹娘都不在身边,生死未知,是你拼死救下来的,”缓了缓又道:“你嫂子跟我说过,她担心这孩子,有时夜里怕他冻着,想去给他加被,就见这孩子。。。。。就这么一直站在窗前发呆,有月亮了,他盯着月亮看,没月亮了,他就去看星星,等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是盯着这黑漆漆的天看,有时一看,就是一夜。”

楼允清心里一颤,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只觉得毅儿是将心里的苦藏了起来,却不知,毅儿天天都在背负着这种苦难,非但未减少,反而日益增多。

“这样说来,这孩子。。。。。。。。”楼允清心里难过之极,真后悔自己当初救下他,还不如让他就那样死在程复手里,一了百了。

可那样原本属于他的痛苦,他将自己一个人全部带走,全部背负,应该吗?那些又会顺着延续到哪里?

谁又知道呢。

“人是你带来的,”颜接着说道,“命也是你给的,你必须给他负责到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多一刻对他来说心里就多一分煎熬。你当年一语点醒我,才促成了我与你嫂子的因缘,这也算是当大哥给你的忠告吧,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颜乐清一叹, “这药你拿着,”说着递给楼一个白色的药瓶,“你伤势虽稳住,你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功,运起力来,脉象根本不能按常理论之。日后再若与人拼斗到极处,怕又再触动旧伤,这里面的二颗药丸是我亲手炼制的,该是能缓解一二,别的,也为你做不了什么了。”

楼允清默然的接过药瓶。

“当然了,我也希望我们兄弟两个能在此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了,事由你定,决定了,就不用跟我说了。”

说完,便扭身回屋了。

楼允清看着手里的药瓶,末了,才郑重的揣进怀里。

来到毅儿房前,楼允清再没有多想,推开门走了进去。

毅儿一回头,见是他,也没说话,又是可爱的笑了笑。

楼允清也笑了,问道:“这么说吧,我得走了,你是跟我走,还在待在这里?”

毅儿脸上挂着方才的笑容,慢慢低下了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楼允清望看着心里也难受,但也只能静静的等着。

好一会,毅儿才又抬起头,勉强笑着,眼角还带着为干的泪痕。

“跟你走。”

趁着黑夜,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走出了院子,刚踏出院门,毅儿回过头来,苦苦的看着这个他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尽管夜黑,看不是那么清楚,可这里的一切,他都熟悉,哪里是颜伯伯的躺椅,哪里是颜伯母做饭的地方,哪里的篱笆圈里种着什么,哪里是和亦偲常玩的地方。。。。。

他都清清楚楚,清清楚楚的在脑海里,能记起颜伯伯唬着脸让他喝药,颜伯母给他夜里加被,还有亦偲,寨子里各处都会有和她肩并肩玩耍的身影。

也许从今以后,不会有人给自己喝药了,没有人夜里还担心自己是否着凉,也不会有那样一位姐姐踹自己起床采药,陪自己看那漫山遍野的山凌花。。。。。。。

这一切,他都舍不得,在他心里无论怎么平衡,那杆称砣都是重重的向着这里倾斜着,

但他还是要走向称砣高高扬起的一面,那里面有必定只属于他的东西,那里面有他不得不去面对的东西。

“后悔还来得及。”

“不会。”

毅儿坚决的转过头,当先走在了前面。

一步步走着,在心底也大声呐喊着:亦偲姐,今生如若不死,我必定回来,与你再看一次山凌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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