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小和尚只能上前,苦着脸道:“小僧,喝得这酒么。”
赵恒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和尚,笑道:“喝得。高僧不是有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当然了,喝酒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真要是为难,也就罢了吧。”
小和尚挠挠头,按捺不住心底的跃跃欲试,就要去拿龙头下的酒盏。
然后一道冷冰冰的视线从他身后射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唐殃眯着狭长的桃花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小心思立马熄灭,正经危坐,装模作样道:
“出家人不好酒色,小僧如此心地纯良,还是不喝了,免得伤了身子。”
赵恒失笑,好个有趣的小光瓢,这么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当下也不再磨蹭,看着站在龙王虎霸下方的二人,开口道:
“王霸二字,便是天下最高深的学问了。唯有辩到只剩下两人,才有资格,沽酒说王霸。你们两人,就向老夫争论一下{仁义和强道二者谁更能治国}吧,王方主仁义,霸方主强道。希望二位小友舌绽莲花,能为后来人开个好头。”
小友,小友个屁!
紫袍公子名唤司马,单名一个踏字。是司马世家最得意的公子,今天却老早的憋了一股子怨气无处发泄。司马家历来秉行入世而不封王拜印,虽然俊杰无数,都对王权争霸一事,从不越及雷池。
但是,一公三卿,无数的名将权臣先辈,造就了司马家彪炳天下的权势。
可是来到雪见阁,作为司马家最出彩的天才,习武资质被楚轩比下去让他心生许多愤懑,但毕竟是技不如人。但是最主要的,初见唐殃,惊为天人。碍着面子拉不下身价,可是心底了,老早就吧唐殃当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看到唐殃和小和尚打打闹闹,一时气急。
当下找了这样的机会,就是为了把这个毫无资质的小和尚打压下去。
司马踏冷冷一笑,绵里藏针,仪态上却不落下半分,朝着小和尚,先声夺人道:
”无规矩不以成方圆,谨守仁义的人,只是为了自己,求得独善其身罢了。若论富国强兵,开疆辟地,折冲于诸侯,为君王进谋天下,则一无可用。“
小和尚苦恼的抓抓头,略作思忖。想起老和尚从黄枭那偷了的藏书,不禁感慨,老和尚以前莫不是江洋大盗,有点本事啊,这么厉害的人物的藏书,都被他弄来了。
当即灵机一动,答道:
”君无戏言,一诺能千金,一诺能服人能定生死。强道能谋一时之利,不足以谋一世。“
司马踏哑然,没想到小和尚还真有点本事,想起赵恒的师从,笑道:
”苏秦曾言,我若孝顺如曾参,绝不肯离开父母一夜,有怎么肯跋涉千里,前来投奔齐国?我如果高洁如伯夷,辞去王位不做,宁肯饿死首阳山,有怎么愿意屈尊为臣?我如果守信如尾生,和女子相约在桥下,女子未来而大水忽至,他竟然抱着柱子不走而被淹死,那这种人又怎么向为齐国建功立业?“
小和尚越发听不下去了,想起伫立在寺院前,那孤独的疲惫身影,眼眶湿润,怒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子欲养而亲不待!士可杀不可辱,匹夫尚且看重脸面!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以为!“
字正腔圆,落地有声!
全场,鸦雀无声。
赵恒想起那个一生为了霸业委曲求全,终不得好死的恩师,眼神落寞。
场上,纵然司马踏城府极深,也陡然被小和尚的气势压了下来。
眼眸里闪过不可察觉的精光,心中暗自腹诽,当面嘲笑别人的恩师,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么。
随即冷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赵恒一拂大袖,什么战国谋主,什么国士无双,哪有一世安稳来得实在。
他只知道,恩师之母去世的时候,戳着恩师的脊梁骨骂他大逆不道;六国相令看着光鲜,实则虎口夺食,日日如履薄冰。
师父的墓前,每年,只有他,会去撒上一抔黄纸。
沉默许久,赵恒抬起头,道:”齐王面前的那次纳谏,是为了帮恩师洗脱小人的谗言,虽然目的达到了,却被恩师视作毕生耻辱,“他的大袖终于静止下来,仿佛突然间苍老了许多,缓缓地继续道,
”龙王胜,虎霸败。“
小女孩闻言,兴奋地快要跳起来,见众人看向她,羞涩地别开头,脖颈褪不去的酒红。
留下司马踏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