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连云剑池最大的笑话。
十岁一流武者,十二岁领悟剑意,突破肉身枷锁。
天资纵横,千年一遇。
可是,他晕血。
“废物。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这样的人,修炼得再高,都是我们连云剑池的笑话。”
“对啊对啊,还百年不出的天才呢。削个梨儿划破手指,都能吓晕过去,还能靠他来光耀门楣?”
“烂泥扶不上墙,据说连剑主大人他,都对自己的儿子,心灰意冷了呢。”
“那是,剑主讨来定魂神丹让他服下。我们的剑道天才啊,见了血,照样晕!‘
天才的光芒实在太惹眼。
小孩子的嫉妒心最难以琢磨,他无疑成了他们反抗压力的发泄口。
刚开始,一些长辈碍于他的身份,还会对这些娃儿做些约束。到后来恨其不争,也就撒手不管了。
男孩子最热血最美好的孩童年纪,他就在这样的不屑嘲笑,和扼腕叹息中度过。
记忆中也没有父亲的身影,只有一座冷漠寡言的高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剑池的小孩儿们,总是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嬉戏,三五成群,乐此不疲。
每当他想加入,都会遭到各种白眼和嘲讽。
”这不是我们剑池百年一遇的天才么,大天才你也会玩啊?“
”天才剑士,你还是削梨去吧。“
”哈哈哈哈“
那嘲笑的声音越来越大,落在少年的耳中,将他如同木桩一般定在了原地,宛若刀锋戳在心脏上,缓缓地滴血。
于是乎,记忆里,最多的时光——
他拾剑,拔剑,练剑,舞剑,收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最快乐的日子,就是练完剑,趴在地上。
看一群忙着搬家的蚂蚁,它们步履匆匆,有的带着白色的蚂蚁卵,有的带着深褐色的蚂蚁蛹,更多的带着各色各样的食物。有时候他会在地上划一条沟壑,看着一群蚂蚁苦恼地找别的路爬去,辛勤地忙碌。
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不伤到蚂蚁们,这就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那些嘲笑他的伙伴终于来邀他一起玩耍。
原来是在玩剑仙大战魔头,可是没有人愿意当总是被揍被欺负的魔头,才找上了他。
可是,他依旧很高兴。
小孩子动手当然不知道轻重,一个一流武者,不愿意还手的他被揍得鼻青脸肿。
有一个顽皮小孩地趁他不注意,一盆水将他从头浇到了尾。
”你们看你们看,落水狗儿落水狗儿。“
”可不呐,落水狗儿依旧是天才嘛。“
”你看他居然会发抖啊,他不是一流武者吗,连一盆水都闪不开?哈哈,真是好笑。“
叫嚣声和笑声逐渐远去,只留下一只落水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少年嘴角的自嘲,似乎更加的苦涩了。
水淋下来,湿漉漉的黑发把他的眉宇遮住,看不清表情。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一双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一只雪白的柔荑,带着微微地颤抖,抚过他湿漉漉的脸庞,摸到了那滴不易察觉的清泪。
仿佛梦呓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啊你啊,怎么这么窝囊。“
小手在他额心轻轻一点。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什么样子。“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
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窝囊感到了屈辱。
-----------------------------------------------------------------------------------------------------------------------------------------------
那以后,削梨天才不再怕血,剑走游龙,在剑池声名鹊起!
小女孩是剑池收养的孤儿之一,如他一般孤苦伶仃。
他说,等我,我会练就最强的剑,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她是那么迷恋青色的衣裳,唇边的酒窝清浅,宛若一朵打开的丁香花。
我相信你。她说。
似乎是想起什么,掏出一把青色的刀,割下了髯边的一缕发。
吞吞吐吐地,
我们,我们来结发。
她的脸颊浮现出桃花的绯红,心里尽是小小的甜蜜。
看着她的俏脸,他笑出了声,如实割了发还给她。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此生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这个我收好了,要是有一天你不要我了,这东西你就一辈子别想看到了“
”呀呀,我忘了我忘了。“
”你你!不理你了!“
她脸颊的潮红未退,却再想不出什么威胁的话语,望着他,怔怔出神。
时间转瞬即逝。
他和她的事情,千瞒万瞒,终是被父亲知道了。
他年少木讷寡言,他父亲作为连云剑主,特地给他挑的,便是木剑术。
草木成枯,纵使万载沉浮,来年春日,我依旧草长莺飞。
木剑即枯剑,太上忘情。
世上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所以剑主对他这些年遭遇冷眼旁观,甚至有意煽动。愈是这样,才能愈发砥砺出无情的剑心。
她是他的救赎,他却是她的劫数。
为了让他的枯剑,淬炼出无情剑意,年仅十三岁的她被父亲赶出剑池。
他被硬生生镇压寒池之下,苦练剑法。
寒池之下,他用剑刻她的画像,一笔一划。画像上的女子言笑嫣嫣,一举一动,仿佛若生。他一只记得她被赶走那天,那娇俏丽容颜里的决然,以及绝望里遮掩不住的彻骨爱恋。
还有,忘不了,那一天,他的瑟瑟发抖,他的退却他的隐忍。
和他的懦弱。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寒池下一次一次地重复着。
头一次又一次地叩地,被寒气冻得瑟瑟发抖。
再遇,已经是十年之后。
青衣变红衣。
他不怪她不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