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公子是江南最大的风流客。
可这江南,却不是他说得最算数。
此时已是夜深,不仅仅是今夜,这天下的浑水泥浆儿翻滚得越发厉害。
三日前下了一场雨,虽说是入春气色,这雨儿却没有拿捏得好火候儿。拾级而上的翡翠路踏上,虽说过去大半的光景,还有着微微的湿意。在风的吹拂下,矜持的牡丹懒散地睁开了妩媚的丹凤眼儿,留恋的蝶舞时停时歇,莺儿自在啼。这样的雾蒙蒙的新叶掩护相互映叠间,本是江南最盛的风姿。让人颇为别扭的,牡丹周围安缀了繁复金纹雕饰,拔地而起的古木被刷上了熠熠的银粉,在雨后已经斑驳掉了了许多。
黄枭之乱后,除却失踪的长皇子,便只剩下九王里最得宠的,
江南王,璃吻之主。
秦富裕的宅邸,如同他的名讳一般,充满了雍容华贵,又违合流俗的离经叛道。
府邸门外,从帝都赶来的传令侍一时间有些犯难儿,虽说帝都谁都知道江南王富可敌国,恃宠而骄以至于飞扬跋扈。可朝廷中上至最最晏的三公,下至六部权臣。稍微有点眼色,都会押宝到随秦王各地征战,当世俊杰中一等一的瑕疵王;或是收天下锋镝,谏《六国亡书》,灭百家尊儒术的负屃王;却不会押宝到在自己藩国行驶女子初夜落红权,苛税重负,荒虐尤胜秦皇,不学无术天下无双的璃吻王。
这等博弈牵一发而动全身,赢了称不上皆大欢喜,输了却必然是粉身碎骨。想置身圈外双手下棋,更是异想天开。
秦皇自比天龙,生九子,
也只愿生九子。
曾经有后妃恃宠而骄,在秦王最后一子璃吻王出生之后,行贿太医,欲怀胎再生一子,母凭子贵。结果孩子还未出生,这位后妃便被秦皇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赐酒鸩杀。
他对自己的孩子也视作奕棋,也不管九子的行径如何。甚至连最得意的长子出走隐姓埋名也不闻不问,只是让他们相杀夺嫡。对此他说得很简单,
“吾曾为兄长出生入死,终归飞鸟尽,神弓藏。一山向来不能容二虎,一子不杀其余八子,如何得我帝位?”
江南女子多爱外嫁,原因是璃吻王那骇人听闻的传说。
据说江南太守之女闭月羞花,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一病,一口昆腔更是当是一绝。让无数俊杰心驰神往,心中暗自怜惜。
璃吻王太守府上窥得美色,惊为天人。
一身肥肉甚是臃肿,兴奋得乱颤,白腻皮肤宛若雪晕,脸上迟迟不褪去潮红,也不擦掉嘴角的涎水,乐道:
“落红权,今个儿,准啦。”
这绝户的胖子看上自家女儿,老太守吓得亡魂皆冒,好歹也是正四品的大员,百般推阻,终是没让这胖子当晚夜宴就霸王硬上弓。
可惜好景不长,次夜,璃王府的兵马就包围了太守府,以太守府私藏十二国逃犯的罪名搜查了太守府。习惯了强抢民女哭天抢地寻死逆活,实在索然无趣。
当着府上众人的面,璃王叫上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大将,硬生生把有花堪折只须折弄成了三英战美人。至今璃吻王摸着肥下吧咂摸咂摸,那病名媛欲死不得欲泣不得的凄婉风味,当真是一绝。
完事后胖子只咧嘴狞笑,“本王一向不喜欢强来,何苦为难本王如此作态。本王乐善好施,众将听令,都给好好品品,这个中滋味。”
太守之女被赐于部下,好心好意让她体悟下这鱼水之欢,天生体弱多娇,难堪重负,即日猝死,年芳二八。好一场三英战美人,竟演成了霸王别姬。
老太守深得人心,一时间民怨沸腾,但也约莫着沸腾了几天,就被璃吻王硬生生用一盆冷水浇熄了去。乱民皆被尖锐木柱从下身穿到了头顶,做成肉串立在了太守府门下。一时间,再无民怨这一说。
至今,太守府已成荒院,鬼气森森,据说夜晚总有女子低低的抽泣声。胖子恶名之昭著,可见一斑。
门口的传令侍也对胖子的恶名深有耳闻,虽然最高品秩的传令节已经送进了府邸,天晓得死胖子是不是还在后院里颠龙倒凤床榻之欢。虽心生愤懑无奈,却不敢造次,胖子的口头恶诫可远比他的贪婪好色来的出名: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传令侍可不敢多言,拿自己的小命儿开玩笑。等得实在是久了,只得暗暗挪动门前跪得麻木的双腿,以此来缓解僵硬的沉重感。
直到女侍唤他进去,才噤若寒蝉地起身,尾随着女侍进府。
四下打量,发现府邸来来去去,和传言中的一样,皆是年芳二八的娇俏美人,无一男子。
这就是璃王府邸的匪夷所思之处,上至王妃,下至婢妾,甚至武侍,皆为女眷,不说让世人瞠目结舌,也是叹为观止。甚至禁军之帅,也是号称鸳鸯袖里握兵权的女将秦凉玉。也不知道胖子是如何收拢的人心,实在是匪夷所思。
秦胖子已经端坐在了正座,大手扶着遗品黑胡桃王木椅托,另一手习惯性地摸着白腻下巴,说:
”老爷子,都不行了嘛。这些年头补少了。“
对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辞,无人敢应腔,一时间有种浓墨涂脸上的泥泞感。
半晌过去,传节令才出声道,
"禀璃王,吾皇驾崩,实乃天之不幸,今天下十二国遗民蠢蠢欲动,今群龙无首,望璃王赴东临,掌权平时局。"
胖子啧啧道,“行了行了,酸死了,老爷子真不是东西,不布遗诏,到死了都看不上我么。”
传令侍装作什么没听到,赶紧再次俯身跪下。
“老头子都死了,说这话,你们都不敢听?”笑道。
在场心腹都只是皱眉,却没有出声。
“不过,本王今个儿进了东临,就不打算出来了。自古男儿提了枪,还有不举的道理?”
传令侍在心底里腹诽死了这脑满肥肠的作孽胖子。
喝退了众人,胖子端坐在正坐,有些无奈地摸起了下吧。
“传令侍啊传令侍,若不是老爷子死了我没活泼心思,今个儿你就得被胖子我拍得脑浆并发,抽髓剥筋。肚子里腹诽胖子我的多了去了,敢在脸上留表情,除了我那几个打得一手好算盘兄弟,都下去做了孤鬼。”
叹息着,揉了揉额,花白的肥肉随着一颤一颤,
“如今我那几个兄弟都作了鬼,大哥大哥,你好么?”
这人肉屠夫绯红的面色褪去,眉宇间,竟是罕见得有了一些细腻得无法察觉的善意。
埋头大啃贡品凤梨,任由腻汁在胖颈流淌,汩汩的声音让人作恶。
似是满足,胖子盘膝坐下。
观气合一,定神坐忘,周围的紫色气机以若有若无的形态向胖子身体涌去。
三元开泰,天花即将聚顶,三教巅峰!
胖子坐山观火,一头吞天的凶神恶煞从背后浮现,作威作福。
双手虚抓,杀机暴涨,如同探囊取物般,两道黑色的粗壮闪电冲天而起,将构造纷扰复杂到繁琐的屋顶掀了个稀巴烂。
府邸中无法镇压秦胖子疯魔的狂笑,滚滚的闪电传来扭曲的噼啪吱呀爆裂声:
“龙生九子。我不学无术天下第一?安知,虎父有犬子乎?”
他想一世如果老爷子不死,大哥不走,终轮不到自己来出头。他难以打败那两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压着他喘不过气来。人胖如山,人丑如猪,本以为这辈子日啖天下美食美色,也会死不瞑目。
你们终归先走了一步。
坐山观火,熬不过我璃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