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了,桃花掉下的碧池一阵动荡,搅碎春水。禅门前的巨石上转出一个燕儿般鲜艳的身影,小和尚鲁子儿瞧得屏住气,到绿衣的活泼身影行在林里,踏着寺里的小路越走越近。
晨气起来,渐渐地明媚起来小女孩乌锭般的长发,玲珑的身姿,会说话的灵秀双眸。
小和尚按住规矩敲着木鱼的一截手臂,霎时停在了空中.
好漂亮的人儿,小和尚心头念叨着,陡然间目光正好迎上了小女孩那一双灵秀的眸子。看着这双会说话的眸子,吃吃的移不开眼睛,敲着木鱼的脑子开始犯浑了,低下头捋一捋洗的发白的僧袍,似乎想藏掖起自己的小心事。低下的阔脸到四平八稳地出奇镇定,把师父的问谒一一应了。
“鲁子儿!《金刚经》谒,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在老和尚问询的目光下答到,“师父,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老和尚满意的笑着,额前的皱纹挤压的越发厉害,
嘴上答着问谒,似乎觉得不够味儿,看着小女孩儿,小和尚又在心头补了一句,
“好漂亮的人儿。”
女孩唤唐殃,双亲是营生渠道不明的信佛隐富,一月里总有四五个日子领着小女孩来寺里参拜,二人手中环系着佛宗最近最时兴的红色细绳,一条市井中颇有旺财生福的土狗跟在后面。女孩父亲和老和尚谈论的时间总是长的出奇,一来二去,两个年龄相似的小孩也熟稔了起来。
小和尚不好修禅,偷奸耍滑的杂学倒是深得其中三味。看到小女孩,总咂摸着想起那些诗经里的记载,那什么远远的像一座山,近着看像一滩水,笑的时候小点的城会噼里啪啦地倒了,哭的时候那大点的国会噼里啪啦的倒了,很有那个味道。
想着想着,敲木鱼的手摊了下来,一会儿,嘴边已经挂着细小的涎水。手边的诗经掉到了脚边,露出小和尚所理解的那段文字,
“远黛若山眉,近蹙似水腰,上可倾人城,下可倾人国。”
男人想在和女人的争斗中获取上位?或许在床第之间,可以这样言论。想要在别的地方争长一二,那一定是活得索然乏力,不如寻死看看。
大凡世上的男人都不行,更何况,小秃驴。
“小和尚,你长得好丑啊。”
“。。。。。”
“小和尚,让我摸一摸你的光头。”
“不行,师傅说了,和尚的脑袋,摸不得。”
“摸一摸嘛。”
“不行”
“那,你让我摸一下,我就不告诉爹爹悄悄亲你一下好不好?”
“好吧,就摸一下?”
“。。。你上次不是说你师傅说了,小和尚不能让女孩子亲的么。”
“。。。。。”
每次鲁子儿被欺负了咂摸过味来,对于女孩子这物儿,一则敬佩,一则惋惜。再者,惋惜是惋惜,却轮不到他个秃瓢来做,何苦来哉。小女孩一家来寺院来的频繁。
最常见的光景,便是鲁子儿照路数打着拳,唐殃百无聊赖地编着竹条,藤枝,很熟练的模样,涉及长度尺码的变化,小女孩都严苛的一丝不苟,认真的蝶儿般变化着双手和竹条,栩栩如生的竹条动物总是透着活物的精气神。
绿色的足衣凉鞋前端露出了五颗粉粉的脚指头,格外的漂亮。
小和尚好奇的看过来的时候,小女孩就惯例地轻蔑地撇过头去,和平日里长辈面前装出来的温婉玲珑截然相反,丝毫不在意鲁子儿那渺小的自尊心,她要嘲笑人那一定让人很受伤,因为她总是底气十足的样子,高高在上的,盯着小和尚的光头,就像盯着人家的缺陷似得。
顿了顿,她才磨磨叽叽地说,“我们会老老丑丑的晒着太阳,跑不快了,跳不动了,可是这些藤竹不会。它们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还能是这个样子。”
似乎是联想到了自己老老丑丑的样子,唐殃莫名的有些失落,看到鲁子儿呆呆傻傻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别过了头,把编好的藤条动物忿忿地丢到了一边。
仔细看来,那藤条动物正是唐殃最喜欢做弄的小乌龟,乌龟这样脑袋滴溜溜的蠢物她才忍心作贱,跟小和尚一般蠢相无二。
唐殃觉得自己的闹别扭一定是给鬼看去了,一边使劲掐着绿裙的丝带,一会儿等着小和尚开口,哼哼,一定不理他。
浑然没有眼色或者愣不知道眼色是什么的小和尚不明就里地摸了摸光头,继续打拳,佛对我曰:“佛也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佛怒,要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就会咿咿呜呜变成明王,不然不一定是找茬的对手。
那什么志怪记趣游记里面,佛祖为了打败一只石头猴子,不就这么干了。”小和尚经文背得不讨老和尚欢喜,却能把杂学志怪和佛经稀里糊涂一通乱入,老和尚面前不敢诳语,到了小女孩这就没了什么顾忌。
至于练拳比诵经来得勤快,他一直念想着,凡是高僧那出场。
那不得飞檐走壁,十里一息,一禅棍开大山,一戒刀劈开大河,不降妖除魔,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道行精深。老和尚这样的,估计想做也估摸着力不从心了,这救黎民水火之中的重任大抵还得自己来。
可惜老和尚不许他用禅棍,更别说禁武令之后寻常地儿根本找不到的戒刀,一来二去也就断了念想。
“真可惜。。”小和尚不满的嘀咕道,浑然没有大难临头的觉悟。
一转头,还未长成的小美人娇美粉嫩的俏脸就在眼前,那嘟起的粉唇,白皙无暇的粉颈尽收眼底,涂着粉色窦丹的小手轻轻地抛着手中的藤条乌龟二世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还没反应过来,藤条乌龟就朝着自己的秃瓢飞来,伴随着小女孩的怒喝:
“鲁子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孩!”
遭受无妄之灾的鲁子儿不明就里,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也不会庸人自扰,吃痛的摸着光瓢,暗想:
“像我这样没有头发的男孩,诚然不多。”
现世报,这句话的火候拿捏得一点儿不差。是夜,天幕四合,林林总总的村宅,参差不齐的峻林异石,都被黑暗收尽了囊中。寒碜的寺庙中,老和尚走到院中,站在树下,怔怔出神,手里的佛珠片刻没有停过,一下一下如同朱玉般落地有声。
看着小和尚的屋子依旧亮着灯,嘴角挂起了满足的笑意,院内的风扯乎得紧了,却不见老和尚的僧袍有纹丝拂动。
屋子内,鲁子儿和唐殃大眼睛瞪着小眼睛,唐殃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浑然不知她那双灵秀双眸对男孩子有多大的吸引力。鲁子儿败退,反正也从来没赢过,女孩子大抵都是七窍通了八窍八面玲珑的凶物,既然不是对手,那么她强任她强,明月照大江。
说来也怪,女孩子的双亲不知为何态度坚硬的要留宿,眼明人都能看出老和尚和女孩双亲私交不浅,更可况这落魄寺里大半的香火钱都是女孩双亲平日来访打点的细软。
但是寺庙落魄那是落魄的实在了,厢房虽然不少,但除了大小和尚的住所和诵经礼佛之处,少不得盘踞着蛛网鼠类。
小女孩看到鲁子儿这幅淡然的模样,越发的生气,她发现自己逐渐不是小和尚的对手了,这该死的小和尚,就算他嘴上不说,心里也在偷偷的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