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咳......”左辉青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救了。”

“不，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不知何时，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身下的一片白雪消融。她不信，她学了十年的医，竟然治不好他的伤！

“咳咳......大哥，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杯酒。”左辉青用尽全力，握住沈霖的手，或者说，是沈霖握住他的手。

“阿青，你一定要撑住。等回京，我请你喝十里醉，带你去最棒的酒楼。阿青，你和我一起去。”沈霖声音发抖，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左辉青的生命，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地流逝，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用再费心了。咳......”左辉青停顿了许久，声音越来越虚弱，几乎要趴在他身侧才能听到。

“大哥，能成为你的手下，是阿青最荣幸的事。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手下。”

“阿青！”

“不要！”

他阖上眼，像是累极了，安安静静地熟睡着，让身边的两个人伤碎了心。

“阿青，说好的我们一起封爵，我们一起喝遍最好的酒，为什么你要先离我而去。阿青！能有你这个兄弟，也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阿青！”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左辉青于沈霖，早已超出了兄弟的范畴。他早就成为沈霖生命里的一部分。左辉青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像从沈霖体内挖走一部分。

“大哥，你不要这样。阿青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伤心的。”沈玉宁看着哭成泪人的沈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和我一起出征，我不该低估了傅祈默，是我害死了阿青。我是个笨蛋，彻头彻尾的笨蛋！”沈霖一拳捶在地上，吼道。

“大哥，不是你的错。是傅祈默，是他想害你，是我无能，我没办法救他。大哥，不能再伤心了，你的身子受不了的！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大军还等着你统帅呢，你总不能让大家都在这个鬼地方一直待下去吧。”沈玉宁想把沈霖从地上拽起来。他再这么伤心下去，还跪在雪地里，身子真的会落下病的。

“贾都司，请你整顿一下，带着阿青的遗体回去。大哥这边我来处理。”沈霖借着沈玉宁的力站起来，叫来贾任毅吩咐道。

傅祈默，咱们两个帐，要再添上一笔了。宁儿说的对。傅祈默知道他们都在这儿，回军营总比这里安全。

沈玉宁见沈霖重新恢复了冷静的头脑，放下心，和沈霖一起回到军营。

这一天一夜，着实比和庆太子的交手还惨烈。六千多人的队伍，回去时只剩下不到千人。在庆太子手下没损失多少，全栽到了傅祈默的手里。

同时永安国的人，他还是大皇子，竟然能狠下心对自己人下手。他到底和大哥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算计到这种地步。沈玉宁在回去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在军营门口，碰到了冷月带着他的五千人回来。

“小沈儿，霖，这是怎么回事？”安顿好士兵，冷月看到浑身是血的左辉青，问。

“说来话长。你先说说你那边的战况怎么样？”沈霖看着左辉青的尸身一语不发，沉默着，沈玉宁替他说道。

“按原计划，我等霖的信号再打庆太子。不知道是不是霖突然改变计划，我只等到吴乐带两千人来，还有三千氐人国的军队。我又在莲峰等了一天，还是等不来霖的信号，回来就碰到你们。”冷月解释道。

“所以你们的计划是大哥的一万五千人是主力，你负责清扫余孽，是这个意思吧？”她综合了一下青玄对她说的战术，道。

“对。但是我不知道霖为什么最后身边只剩下一万人，回来就只有不到一千人。”

“是傅祈默。”沈玉宁给两人倒了一杯茶，算是压压惊，说道。

“怎么会是他？”

“他勾结了氐人国，用两千人截击大哥打完庆太子的队伍。还特意封锁了消息，等我知道之后带人过去，大哥身边就只剩下这点人了。本来傅祈默的人都已经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上马的时候突然有一支箭冲向他，阿青为了替大哥挡箭，就......”沈玉宁叹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冷月看了一下左辉青身上的箭，说：“下手的人不像是普通士兵。这一箭直接穿胸，带有极大的内力。肯定是想对霖下杀手。”

“难道军中除了傅祈默还有人想对大哥下手？”她想了一下，军中身手不错的，只可能是有官职的人。那就剩下贾任毅和吴乐。

“你对吴乐有什么了解？”

“不会是他。他和霖一点交集都没有。而且吴家和萧贵妃关系匪浅，萧贵妃是三皇子的母妃，霖又是经三皇子举荐的，他没有理由下手。”冷月分析道。

“也不可能是贾任毅。我看他还是很敬重大哥的。至少我对他说大哥被人包围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带兵救人去了。那会是谁呢？”沈玉宁一个一个把可能的人都否认了，陷入了冥思中。

青玄出现，对着冷月耳语了几句。冷月说：“宁儿，我先走了。霖先摆脱给你了。”

“嗯。”她应了一声。

等到冷月走了，她看向低着头的沈霖，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一向是不会安慰人的。这种时候，她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真是没用。学了十几年的医，救不了左辉青。和大哥相处了十七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宁儿，三个时辰之前我还在和他开玩笑，说要带他喝十里醉。”沈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哭过。

沈玉宁想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左辉青。

“你说，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地离开我。我看着他在我怀里咽气，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阿青其实比我还要大一岁，为人处事却像个小孩子。三年前我随军到天山，也是这里。惨败之后，我看到他受了伤。那时候他只是个八品小官，没人在意。我替他疗伤，他非要认我做大哥。三年里他升到四品，却依然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一点架子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喜欢他。为什么好人却没有好报呢？我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偏偏死的是他。他也真傻，一定要替我挡这一箭。”沈霖断断续续地说着，有时候会停下来想一下，然后继续说他们的故事。

沈玉宁静静地听着他的倾诉。等到沈霖说完，她递给他一杯茶，说：“大哥，先喝口水，你的嘴唇都裂了。”

沈霖一口喝尽了茶水，再开口，话还没说就偏头倒了下去。沈玉宁给他盖上毯子，靠在他身上。那碗水里，她放了安神药，进入体内就起作用。

等到沈霖一觉醒来，或许就好了。这一天，他应该都没有休息过。她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了。

闭上眼，一天好像过了有一年那么久。片段不停地从脑海中闪过。她逼傅祈默放她救人，说服贾任毅出兵，遇见左辉青。

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的对话。他问她的暗器是从哪学的。

“阿青，我的暗器是从青城钟家学的。”她低喃。她本想等到他的生辰，教他暗器呢。阿青一定很喜欢。从初见，到永别，短短十分钟，或者更短。她已经感受到他的善良。真的好人会有好报吗？从前她一直信，现在，她不敢再相信。

或许钟离风不让她来这里是对的。如果早知道她会经历生死一线，经历生离死别，经历这么多的坎坷，会知道大哥的生父，会知道暗火堂的过往，会知道冷月的身份，她宁愿呆在钟府，呆在被钟离风营造得完美无缺的世外桃源。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她长大了。有过痛，有过泪，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小孩子，她第一次了解到现实的残酷。

这并不是全部。一觉醒来，还有一个更残酷，血淋淋的事实等着她。

“兰儿。大哥呢？”沈玉宁睁眼，即使隔着圆帐依然觉得阳光刺眼，应该是到正午了。

“少爷去冷庄主那边了。小姐先用早膳吧。”兰儿端来早膳，是她最喜欢的银耳粥。“少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沈玉宁细细品着，脸上一丝浅笑。

她喝完粥，不顾兰儿的喊话，跑到冷月的帐篷。

兰儿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撞墙的心都有了。少爷嘱咐过不要让小姐去找冷庄主。她真是傻，没事说少爷在冷庄主那儿干什么呀。等少爷回来，她是有的受了。

沈玉宁到门外，被青玄拦下。

“冷庄主和少爷正在商量要事，小姐过会儿再来吧。”

她好奇地问：“他们两个人商量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小姐，青玄这是为了你好。”青玄面无表情地说。

她冲青玄做了个鬼脸，灵活地绕过他，跑进帐篷。

“碧婉？你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