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萧萧和流月挟持着烈焰，安然地全身而退。飞龙山庄也很快对流月下了格杀令。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变故太大，以至于弄花事后一直精神恍惚，等到脚步不自觉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曲木兰坊的门外。

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就走到了这里。

也许弄花心中，除了小琴，不想待见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飞龙山庄的其他人，包括朋友。

对于他来说，小琴是陌生人，而且是一个相处起来给人感觉十分舒服的一位姑娘，她反而比自己的那些朋友们更要安心。

多么讽刺，明明是自家的兄弟，却要自相残杀，而弄花至今还未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月为什么被称作叛变，飞云为什么不相信他，惊风吹雪为什么不念旧情……

他们，到底还隐瞒了自己什么？

弄花脑子里一团混乱，正要进门，却看到里面有客人三三两两往出走，嘴里还颇有怨言：“这店主可真奇怪啊，说是不做生意，又不关店，还说等一个该来的人，我们作为客人反而要被赶出去，这叫什么事？！”

弄花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实在是有满腔的烦恼想找小琴，即使不方便倾诉，在她店里喝上几杯酒也是好的。

弄花探头往里面看，发现很多桌椅都排在墙角，中间空出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几条长凳。桌上有一些酒菜，而小琴就端坐在桌后，支着颌，目光渺远，似在深思。

弄花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小琴听到动静，抬头看着他，不引人察觉的微微蹙眉。

弄花疑惑地问：“你在等谁？”

“谁来了就等谁。”小琴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能坐么？”弄花看到这架势，犹豫着坐了下来，有点受宠若惊。

小琴也不理他，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精巧的小酒盏，动作十分文静优雅，许久才道：“听说流月被逐出飞龙山庄了？”

弄花心里不由刺痛了一下。

“飞云他……什么态度？”小琴轻声问道。

弄花第一次听小琴直称飞云，而不是飞云帮主。原以为飞云和小琴不怎么熟悉，而且飞云也确实没和他们谈到过小琴的存在。

弄花老实地答道：“帮主一直很犹豫，但惊风和吹雪强烈支持，后来流月被指证背叛……”微微停顿了一下，“所有人都要求逐出流月，帮主他就随了民意。”

“民意？”小琴轻轻笑了，嘴角微含嘲讽，“就没有一个反对的人？”

弄花低头不吭声，袖中紧握的手颤抖着。

“弄花……你想知道真相么？”小琴看着他，笑得十分温柔动人，一双眼睛却泛着淡淡的哀意。

弄花想，当然想，但他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知道这些事，因为他一直在努力回避着的，不就是最最伤人的真相吗？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到目前为止‘天杀’揭露出来的人，都是出自飞龙山庄？”小琴自顾自地道。

“什么意思？”弄花猛地抬头，不想触碰的答案，呼之欲出。

小琴怔怔地看着门外，嘴里淡淡道：“因为是惊风在飞云的暗中授意下组建了‘天杀’啊……”

“啪嗒”一声，弄花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

与此同时门外炸雷般响起了一声隐含愤怒的质问：“木锦琴！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正是飞云。

“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小琴站起身来，神色依旧平淡。

“是真的？！”弄花看着飞云，目光惊疑，不敢置信地问道。

飞云反倒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和弄花说，避开了目光，转而很恼火地怒视小琴。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瞒着我，自编自导演了这样一场戏？！”弄花却不肯轻易放过，重重地一拍桌子，满是愤怒和伤心地道，“为什么要驱逐流月，你说啊！”

飞云紧紧皱着眉。

“你不信任流月，也不信任我？”弄花激动至极地一挥手，“惊风和吹雪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飞云一看这下事情严重了，连忙道：“弄花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成立‘天杀’是我和惊风商议的，当时没有和你讲，但总归是准备给你们知道的。只是流月确实是由投票驱逐出帮派。惊风的意思，‘天杀’的事瞒不住流月，像这次他就发觉了吹雪，我们飞龙山庄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可就危险了啊！”

“什么危险？”弄花极其不信任地看着飞云，“你总归还是不信任流月的是不是？”

飞云飞快地道：“流月是风萧萧的朋友，而风萧萧又是铁旗盟中逍遥居士还有旭日的朋友，一旦‘天杀’的刺杀行动被铁旗盟知晓，甚至被全江湖知晓，我们飞龙山庄很有可能成为全江湖的公敌。弄花，你也不期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吧？”

弄花愣了一下，果然冷静下来，皱眉道：“那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几个成立‘天杀’？”

飞云一看弄花总算是被稳住了，轻轻松了口气：“成立‘天杀’是惊风全权操办的，里面招揽了不少江湖顶尖高手，飞龙山庄有这样一个隐藏力量，我当然也不反对。”

“飞云帮主果然权衡得当，为了保住‘天杀’的秘密，抛弃一个流月也是无可厚非。”小琴在一旁不急不缓道，似是存心要挑飞云的刺。

弄花闻言心中再度隐痛，恨恨地坐下来，苦涩道：“飞云，你不觉得这件事做得太残忍了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流月？而我，居然也成了帮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流月苍白而又绝望的脸色：

“你们相信他说的？”

“我现在也说一遍，真的叛徒是吹雪，你们是信他还是我！”

“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了？”

一切的一切，最终凝固成流月惨然的笑。

原来，不是流月背叛了我们，而是我们背叛了流月！自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相信流月呢？弄花痛苦地撑着额头，五指深深地插到头发里。沉重的罪恶感，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飞云冷冷道：“木锦琴，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我只是看不惯你这样的行为罢了，”小琴一拂袖，傲然站在那里，同样冷冷地回道，“你有心赶走流月，可你用这样的方式驱逐他，飞云，你过分了。”

过分了，的确是过分了。

飞云触及到小琴那坚定清澈的目光，心像是被灼烧了般一痛，但被一个女子这么说教，他随即又感觉到了恼怒，握剑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木锦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一直如此。”小琴略带挑衅的回话，再一次惹怒了飞云。

一线天出鞘！还沉浸在无边懊悔中的弄花反应过来，急忙抬头，而飞云的一线天已经袭向了小琴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