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飞云和弄花一前一后，出了飞龙山庄，来到杭州繁华的街道上，一路竟然无话，也不知道飞云是还没想好怎样开口，还是故意给弄花施加压力。

弄花则很纠结，想要发问，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中杂乱，一方面是对飞云的种种猜测，一方面又在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毕竟飞云不止是他的帮主，还是一路走来风雨同舟的好友之一。

“进去坐坐吧。”飞云指了指不远处街角的一家名叫‘曲木兰坊’的小酒肆，率先走了过去。

这家小酒肆很不起眼，所以里面也没多少人。稀奇的是，里面待客的不是NPC店小二，而是一位玩家，还是个姑娘。

随着开店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又在游戏中找到了除了练武打装备之外的乐趣，比如有的店主就喜欢抽出一小时，据守在自家店中迎接八方来客。

“飞云帮主。”那姑娘见到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只是点头微笑了一下，显然是认识。而周围少数的几个客人都露出敬畏和好奇的表情，不住打量着，毕竟飞龙山庄的地位非同一般，扬州的玩家都以见过飞云，能和他说上话为荣。

飞云对那位姑娘道：“小琴，还是五号包间，三两黄酒。”

弄花连忙道：“我不会喝酒。”

名叫小琴的姑娘笑了一下：“啤酒总喝过的吧？”

弄花迟疑道：“还行。”

小琴麻利地将一坛酒和两个小酒杯，连带着几碟下酒小菜放在一个托盘里，居然就这么递给了飞云：“知道你有客人，我就不送进去了喔。”

堂堂第一大帮帮主还要自己端盘子，这姑娘当真霸气！弄花不禁叹服，结果小琴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吃自助餐不也是自己动手的吗？玩个游戏还能要人服侍？”

弄花顿感惭愧。

所谓的包间在墙角，两面靠墙，另一边用低矮的木栏杆以及屏风隔开。

落座后弄花有些局促，这份沉默目前还没有人主动去打破，自己是直接质问？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免得面对那个最不敢想象的答案？

“弄花，”好在飞云沉思片刻，还是主动开口了，“有些事情，其实我和惊风是在瞒着你们几个的。”

“什么事情？”弄花有些紧张。

“刚才惊风提到的风雨飘摇，还有那个三才剑，都是‘天杀’的成员，事实上，是我和惊风……私底下与‘天杀’有交易往来。”飞云缓缓道。

“交易？”这个说法还是比较易于接受的，虽然是隐瞒，到底还是没能伤到自家几个兄弟的感情，弄花顿时轻松起来。

“对风萧萧的格杀令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飞云给自己和弄花倒上酒，低声道，“所以，我和惊风商议之下，花钱雇了‘天杀’来杀风萧萧，却不巧被流月撞到。”

“原来是这样，然后呢？流月死了一次是怎么回事？”弄花问。

飞云苦笑道：“那几个‘天杀’的人从扬州驿站去襄阳，没想到流月正好也在那里，结果一看到风雨飘摇就急着冲上去动手……”

弄花皱眉道：“可是风雨飘摇是我们帮的叛徒啊，他又是‘天杀’的人，你还和他们往来？”

飞云摇摇头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风雨飘摇是‘天杀’的，再说，钱都已经付过了，‘天杀’那边表示风雨飘摇的事情和生意是两码事，他们照约定杀风萧萧，我当然也不会反对。”

心结解开，弄花舒了口气，笑道：“这样最好，我听刚才惊风的口气，还以为你们对流月有什么怨言呢。”

飞云闻言脸色变幻不定，欲言又止，不过弄花没有注意到。

这时弄花的消息响了，是几个和他一起练级的人见他上线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来问了。

“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先去练级吧，我再坐一会儿。”飞云大概也收到了打听弄花行踪的消息，如是说道。

弄花一口菜没吃，一口酒没喝，不过却轻快地出了包间，迎面正碰上小琴抱着酒坛有些吃力地经过，连忙搭手帮忙。

小琴微微一笑：“谈完了？”

“呃，什么？”弄花有些搞不清状况。

“没什么……”小琴轻摇了一下头，指挥弄花将酒坛搬到柜台上，再向弄花道谢。然而在弄花即将告辞，转身出门的一瞬间，她突然轻轻道：“其实游戏里，并没有多少关系是绝对靠得住的。信任你所信任的人，其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目光不留痕迹地扫过飞云所在的包间，意味深长。

可惜，弄花没听到，小琴原本也没打算让任何一个人听到。

弄花走了没多久，帘子一掀，隔壁的惊风走了进来：“这样虽说有些勉强，至少还算符合逻辑，就是不知道弄花会不会相信了。”

“你都听到了？”飞云示意他坐下。

惊风颌首：“以我现在的听力，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飞云面上划过一丝愧疚，闭上眼，叹道：“他肯定会相信。”

惊风了然道：“他肯定会相信，只要你给他一个理由，不管这个理由有多么蹩脚，他都会相信。”

飞云揉揉额角：“这件事情不可能总是瞒着他，到时候要怎么说呢？”

惊风道：“随机应变吧。不用担心他，以弄花的性格，做不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你也挺了解他的，到时候该怎么打发，心里其实多少有数了吧。”

飞云点头：“他……哎，这件事，总归有些过意不去。如果听到谈话的不是弄花，我也没把握将这件事压下去。”换成是别人，哪怕是向流月那样亲近的朋友，也会理直气壮地质问飞云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那样飞云乍然之下还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难免会露出破绽。

“弄花不是不聪明，他只是比较重感情，”惊风道，“以弄花的性格，就不愿意与朋友有任何芥蒂。”正因为如此，弄花才会在这场谈话中一直处于下风，将原本可以主动的事情变得被动。

飞云若有所思，筷子夹起一粒花生，愣了好久，才将花生送入口中。

“流月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惊风也不疾不徐地抿着杯中的酒。

“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的话，反对的声音会有很多，”飞云眉毛拧到一起，眼中犹豫不定，“真的非要这样不可吗？流月他毕竟……都这么长时间了……”

“这个，你问自己就好。”惊风淡淡道。

“这件事，我还是很难表态，看大家的意见了。”飞云答得含糊。

惊风道：“弄花那边，你来还是我来？”

飞云沉吟片刻，道：“再拖一拖吧。”

惊风眼中划过一道精光，稍纵即逝，飞云却未注意到。

看到飞云和惊风走出包间，小琴微笑着，目送那二人没付钱就出了门。

拉开交易栏，小琴漫不经心地输入几个字：

“五号桌，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