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头痛欲裂,难过的宿醉滋味让司马庭发誓这辈子都滴酒不沾。
艰难地翻身坐起,司马庭茫然地环顾四周,依然还是那个酒馆,炭火噼啪燃烧着,屋内暖意融融。然而却四下一片静谧,与之前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高渐离,还有那个长得很像天明的年轻人都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墙上的大洞也不知何时恢复得不留一丝痕迹。
但这些都不是司马庭关注的重点,因为他的注意力正放在对面几步之外的一人身上。那人披着银灰色的斗篷,低垂着头,兜帽的边缘深深遮住了大半张脸。即使如此,还是难掩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清冷之意。
那人跪坐在席榻上,面前放着一个炭盆,也正因为如此,司马庭才一直没有感觉到寒冷。见他起身,那人递过一个陶碗。
司马庭连忙道:“我不喝酒的。”
“把它喝了,对不胜酒力的人有好处。”那人开口,清清冷冷,淡漠得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啊,谢谢……”司马庭顿了一下,还是乖乖接过碗,小口小口啜饮着,心下觉得奇怪,不知为什么,没来由的对眼前这个人十分信任。
“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司马庭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点白痴,毕竟他还没看见这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是就是感觉在哪里看到过。
那人略微抬了抬头,熟悉的眉眼,微抿着的嘴唇立刻让司马庭联想到了司马向耀,可是又不对,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像,但他可以断定绝不是司马向耀,大概是因为气质什么的不一样吧。
等等,和司马向耀相像的,其实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他的确只在梦中见过一次,就是那个与司马向耀争吵,远远地只看到一个身影的人……司马庭呼吸急促起来,面前那人自袖中抽出一只手,食指点地,蘸着酒水缓缓写了一个字——辞。
司马向辞。
司马庭瞳孔放大了一圈,傻傻地张大嘴,看着眼前这人。这个人,这个史家笔试炼的真正操控者,他敬仰过,畏惧过,怨愤过……他已经不知要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位先祖了。
“你……真的是……?”司马庭小心翼翼地,犹如惊弓之鸟般问道,然而一个念头却徘徊不去,这种情况下,跪还是不跪?如果是司马向耀,就算明知他是祖辈级的人物司马庭也不怎么敬重,但司马向辞可不一样,问题在于司马向辞的面容实在是太像司马向耀了,然而他的语气,神态,那种无情 的冰冷,这种感觉……好复杂。
“你病了,病得不轻。”司马向辞冷冷道,他的冷和高渐离不同,高渐离的冰冷总是带有一种敌意,而司马向辞,不含任何情绪的淡漠,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真正的无情。
“是指什么?”司马庭垂着眼,瞳孔映着火光,反射出琉璃般的颜色。
司马向辞也是看着眼前的火盆:“阴阳家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玄机天象,然而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办到的,史家笔也是一样。”
“我没有……”司马庭辩解道。
“那么接下来的路,你还愿意走下去吗?”司马向辞抬头看着他,帽檐下的几缕黑发随之轻扬。
司马庭不想承认,他早就希望退缩了,之前一次次的,他都期待着能有退出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现在就放在他面前。
承认自己的失败,然后退出。然后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可是……司马庭闭上眼。
你一定可以通过试炼的,一定可以。
因为史家笔的无情,并不是真的无情,而是经历了悲伤与绝望后的彻悟。
湘君……
室内一片静谧,唯有火盆中的木炭燃烧时发出“噼啵”的轻响。许久许久,司马庭睁眼,缓慢而坚定地开口道:
“我愿意,请让试炼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