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司马向耀以身化光，此时处于光源最盛之处，只能模模糊糊保持着身形，颇为意外地看着湘君。

湘君愣了一下，然后惶然无措地看着司马向耀，嗫嚅道：“主人……”

“不用管我，快走！”司马向耀手一挥，浮空四散的竹简间竟隐隐现出字体，随即如袅袅升腾的轻烟般逸散，扩张，淋漓的草书，严谨的正楷，大大小小的无数文字编织成一道屏障，丝毫不受风的影响，如同另一个世界海市蜃楼般的幻象。

那些并不是尘封已久的古朴生涩的文字，而是活生生的人世缩影，字里行间，充斥着无数人的喜怒哀乐，无论贵贱，超越古今。

这才是真正的史家之简录，没错，如此详尽到每一个人，却依然只能称之为简录。因为纪录，永远比不上真情实境。

东皇太一并没有流露出阻止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或许说，是欣赏着，这无数转瞬即逝的蝼蚁般的生命。月神试探着借力阴阳，略施术法，然而这股力量太过强大，根本不为所动。

司马向耀咬牙笑着一字一句道：“卑微如蚁者，亦是天地造化。天地为炉，造化为工。自然为炭，万物为铜。强者凌驾于弱者，而强者的世界，又是由多数弱者掌握的。神灵凌驾于众生，而众生却又有着背弃神灵的权利。千千万万不起眼凝聚轮回影响之下的，才是……天命！”

白光猛然炸开！

…………

寂静，那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死寂。

无穷无尽的深邃的天幕依然是那么神秘，星辰璀璨，点缀其间。广袤的厅内却有无数微小的白色光点缓缓落下，如融雪一般轻轻消散。

司马庭、湘君和司马向耀，都不见了踪影。

许久，月神眉毛轻轻挑起，道：“如此便走了，真是无礼。有意释放如此强大的力量，是为了掩护那个少年吧？”

东皇太一沉吟片刻道：“那个少年……自刚才起已无法察觉到他的气息。”

“什么？怎么会？”月神讶异。

……

周围一片寂静，那是一种黑洞般的无声无息的死寂。司马庭压力骤减，在这真空中却依旧只能无依无凭地随波逐流。但他总算能睁开眼了。没有光源，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大块大块碎玻璃般的什么东西疾速掠过身侧，带起星星点点的反光。

湘君呢？司马向耀呢？这……是又掉进什么异空间了，还是做梦？司马庭努力回想，依稀记得，湘君是要带他离开阴阳家的吧？就在司马向耀夺得全场瞩目的时候。

“司马庭！你在哪里？”

湘君的声音？她也来了吗？

“司马庭，原地呆着不要乱动，这里到处都有紊乱而强大的力量造成的乱流，是他早就计划好的脱身之处，在这时间与空间的混乱交界处，东皇太一将无法再找到你。切记不要去碰那些时之碎片，我这就来找你！”

时之碎片？司马庭好奇地侧目，只见一晃而过的某个镜子般的碎片里，依稀有几个人影闪过。

“找到了！”身后响起湘君的欢呼，继而双肩一沉，湘君搭着他的肩膀靠了上来。

司马庭猛然间觉得不对，挟着他脖子的手臂晶莹如玉，熠熠生辉，在这片黑暗中散发着与司马向耀相似的淡淡白光，然而却是如幽灵一般的半透明的莹白色。

“湘君，你……”司马庭骇然地看着那双手渐渐虚化。

“没什么，只是他的力量用尽了。”湘君轻轻笑了笑，司马庭能感觉到几缕发丝拂过面颊，还有耳畔她轻微的呼吸。

“我很快就要消失了。”

明明是很柔软温暖的感觉，司马庭却瞬间如披冰雪。

“我本来就是司马向耀创造出来的虚有之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在阴阳家埋下的一个帮助你的暗子。即使他的力量没有用尽，我在完成了使命后也会很快消失的。大概是因为你父亲的事吧，他始终觉得有所亏欠，所以屡次违反约定帮助你，他的力量现在实在是太弱了……原本只能靠沉睡来休养，只是这一次……”

察觉到司马庭的动作，湘君手臂一紧，笑道：“别转头，不要看我。”

司马庭微微张大了眼睛，他的余光能看到一条随风飘舞的发带，烟雨般的淡青色正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司马庭，再见。”一声轻轻的叹息，最终散作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