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骆驼之战
第七章 骆驼之战

灾难在阿尔基斯大陆上行走,它的脚底沾满了粘稠的血液。关于十五兵团的恶行的传闻追随着灾难的脚步,像瘟疫一样蔓延开了,一切感染了它的人都罹患了对帝国的恐惧与仇恨。

渐渐地,人们生活中的任何痛苦与不便都被想成是帝国所导致的了。谣言纷起,有人说,帝国将要杀光境内一切异族人,许多人刚开始怀疑它,但当更多的关于十五兵团暴行的传闻传来后,他们就相信了。

终于,当听说自己前往亚勒大城洽谈生意的儿子被士兵淹死在了粪坑里时,那他恭人的首领开塔满怀着悲愤,也加入到反对帝国的行列中了。

从四月直到提比略赴任的七月,阿尔基斯各地的拉提尼斯人都遭到了袭击,许多城市被占领了。占领者宣布城市自治,并计划举行会谈,以便组成联合政权,筹建军队,抵抗帝国的进攻。

六月,莱那维率领十五兵团离开残破的亚勒大城,向位于阿尔基斯东北部的商业重镇海尔伦理进军。得到这个消息后,占据该城的艾尔班图人推举商人鲁尔达南为军事指挥官,以抵御莱那维的攻击。

鲁尔达南素有“慷慨”之名,在东阿尔基斯各族中受到尊敬。阿尔基斯人中间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传言。

有一年,由于干旱欠收,饥馑蔓延,不少人被饿死了。海尔伦理城附近村庄的长老听说了鲁尔达南的事迹,就走了十里山路,来到海尔伦理,向鲁尔达南贷借粮食。鲁尔达南当即指着墙角堆放的五十袋粮食说:“这些粮食你们取走吧,以后收成好还给我就行了,我不收利息。”

一天晚上,一位小偷溜进他的家里,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正当他满怀失望,转身离去时,鲁尔达南却从枕头下搜出来一块金币,扔在小偷路过的地方,使他不致空手而归。小偷拾起金币,羞愧不已,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鲁尔达南经常在市中心的广场上举办酒宴,邀请全城的居民尽情饮乐。在这样的宴会上,人们忘记了生活的艰辛和身份的差异,互相敬酒,并且共同为鲁尔达南的健康干杯。鲁尔达南为举办宴会而花掉的钱财,平均每次是一万枚金币,这是一笔巨大的金额。

有人劝鲁尔达南敛聚财产,说:“两个月前我去亚萨尔国经商,看见当地贵族的居所,真是富丽堂皇:金瓦白砖,银案玉盏,丝绸织成帘幕,各种珍稀的植物装饰着院子。人要显示自己的身份,唯有借助钱物。老板,我看你行商十载,如今仍旧穿着粗麻衣服,住在简陋的屋子里,我觉得这样难免被人轻视。”

鲁尔达南说:“我安于清贫,是我的父亲的教育的结果。年轻时,有一次,我代替父亲去西部各省料理商务。出发前,我问父亲,应该携带多少钱去?他回答说,十枚金币就够了。我见旅途遥远,担心钱不够用。他说道:‘十枚金币正好支持你这些天的用度,如果再多,就要你去支持它了。’父亲安贫乐道,恪守古训,我也不敢违背他的教导。”

鲁尔达南以商会职员为使者,令他们前往周边各城市和村庄求援。到开战前夕,共有三百多人前来援助他。他又敦促军民修补城墙,练习武器的使用方法。

海尔伦理城过去被作为防御亚萨尔人进攻的要塞而修建起来,它占据了从东方大陆进入阿尔基斯的要道,许多场惨烈的战事发生在它的城墙下,大门前的山丘里埋葬了无数尸体。但是自从亚萨尔人将都城迁往了都麻士,并将扩张的目标改为北方大陆,以及帝国历五百九十七年,切尔劳蒂斯将军在西提尔山战役中大败亚萨尔军队,将帝国边界向东推进至西奈半岛之后,海尔伦理城的战略地位就下降了。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商人在城里设立仓库和店面,利用其便利的陆路运输条件,将它作为货品中转地来使用。海尔伦理城就成为了阿尔基斯的陆路贸易中心,并因此而逐渐繁荣起来。

而数十年的和平,使得该城居民疏于防务。海尔伦理城的城墙遭受风雨侵蚀,已经坍毁数段,绝难在短期内修复。

六月二十日,鲁尔达南巡视城墙修补的工程进度时,看见一位工人借助墙砖的凹陷处,从城墙上爬下去,拾起被风吹落的草帽后,又顺着原路爬上了城墙。他的内心立刻被焦虑给占据了。他想象着莱那维的士兵们像蜥蜴一样爬上城墙的样子,浑身冒起了冷汗。

六月二十五日晚上,鲁尔达南在军事会议上提出了放弃守城的主张。他说:“海尔伦理城城墙低矮,且多处因年久失修而出现坍坏,将全部兵力放在城里,不仅无法守住城池,反倒会作茧自缚。不如集中全部力量与敌人决一死战,或可求得一线生机。”

与会代表最初感到惊讶,但是听过他的分析后,都同意了他的观点。

第二天正午,十五兵团与等在城外的艾尔班图民兵接战了,鲁尔达南坐在骆驼上,背上插着一杆黑旗,在战场上到处奔走,用言语激励阿尔基斯人。阿尔基斯人士气高涨,奋勇向前,十五兵团被冲击得退后数十步。

战斗不久就演变成了为杀死鲁尔达南和保卫鲁尔达南而展开的厮杀。载着鲁尔达南的披着黄色皮毛的骆驼踏着血水和尸体,悠然地昂着头走着,在战场上的呼喊声中,如同一位神圣的苦行僧。

人流朝着鲁尔达南涌动着,在战场上形成了一个大漩涡,十五兵团的方阵被这漩涡扭曲绞轧,改变了原来的阵型。莱那维用剑敲在盾牌上,发出一阵“哐哐”的声音,他大声喊:“注意阵型!”但是战场上呼声震天,他的命令刚一出口,就被淹没了。

黄昏时分,十五兵团的左翼开始出现溃散。百夫长曼罗拉,由于在亚勒大城剥掉了五十个人的头皮,而被莱那维赞为“勇猛”,但在这时,却最先显露出怯懦的本性。

曼罗拉的百人队在战斗中遇到了铁匠维多率领的小队,双方厮杀之中,曼罗拉砍断了维多持斧的右手。当他走上前去,准备给维多补上一剑时,维多突然从地上跳起来,一口咬在曼罗拉的脸上,将一大块肌肉给扯了下来。

曼罗拉愤怒不已,他猛地推开维多,挥动大剑,将其剁成了几截。

剧烈的疼痛感像火焰一样在曼罗拉的满是鲜血的半张脸上流滚,失去皮肉包裹的右眼眼球因重力而垂落下来,在脸颊上来回滚动。他的牙床暴露在外边,肌肉上挂着几块残留下来的人皮,看起来就像火葬台上烧了一半的尸体。他痛苦地捂着伤口,倒在地上不停地呻吟,不久就昏死过去。战士们保卫着他们的队长,撤退到附近的小山丘上,让他在一棵枯树的阴影里躺下。

曼罗拉醒过来时,血已经止住了,他的战友替他作了包扎处理。

他歪着脑袋,看见日头已经西沉,几只乌鸦站在树桠上,垂涎着战场上的尸体。

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他惊恐不已。他对留在身边照看他的战友说:“朋友们,你们见过这样的敌人吗?他们是如此痛恨我们,以至于用生命换取我们的痛苦,在他们看来,似乎也是件很划算的买卖。过去,我们遇到的对手,无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超过一切,因此,除非死亡已经降临,他们总是抓住‘也许会得救’的期望而不撒手,直到被我们虐杀致死。但是今天,我们的敌人早已抛弃了一切希望。我看,反倒诸位的眼中都有着求生的想法。我们赢不了这场战斗,不如趁着还有命,赶紧回去吧。”

就这样,曼罗拉领着几个人逃走了。接下来,更多的人学着这几个人的样子,丢下他们的主帅,离开了战场。

十五军团的阵型瞬间崩溃了,战场变得一片混乱。海尔伦理军民士气大振,对溃败的军团士兵穷追不舍,杀死了许多落单的敌人。

由于这场战役是围绕着鲁尔达南的骆驼为中心展开战斗的,它后来就被学者们称为“骆驼之战”。在这场战役中,艾尔班图人以包括鲁尔达南在内的两千多人的死亡为代价,击退了不可一世的帝国十五兵团。莱那维也在混战中被杀死了,他的尸体最初和普通士兵的尸体堆放在一起,直到一名从亚勒大城逃出来的商人在为掩埋尸体而挖掘的大坑旁瞟见他,才被人拖出来,挂在了海尔伦理的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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