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恒宇靠在林犀染怀里,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从林犀染身上传来的温度,这使人贪恋的暖香提醒着他,无论怎样,至少他不是孤身一人。
“嘟嘟嘟……”正在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辛恒宇和林犀染对视了一眼,便道:“何事?”
门外的是个小太监,听见辛恒宇询问了,便答:“启禀三殿下,林丞相求见。”
林正啸!辛恒宇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的又掩了去,来得正好,也是时候该见面了,辛恒宇站起身理了理着装,对外说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大殿的门打开了,林正啸在小太监的引导下走了进来。辛恒宇抬眸看向这位素未谋面的最亲之人,虽是未着官袍,只一身深灰色长衫兼以玉带束腰,身形消瘦却丝毫没有年老体弱之感,看似平和的眼眸暗藏精光,周身的书卷气息之下隐隐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迫之感,不愧是权倾朝野的两朝重臣,果然高深莫测,不简单啊。
辛恒宇快步上前,对着林正啸躬身行了个大礼道:“宇儿见过外公。”
“不敢,不敢,殿下快请起。”见辛恒宇对自己行如此大礼,林正啸急忙上前扶他起身,神色似是十分惶恐但眼底却是一片笑意。
辛恒宇就着林正啸起身,一脸笑意的对林正啸道:“您是我外公,如此皆是应当的。”听此话语,林正啸眼中笑意更甚,他手捻白须,“老夫今日前来,一是来悼念纤如,二来是想来探望殿下。”说完,林正啸上前至灵位前,给宸妃上了一炷香。辛恒宇站于林正啸身后,冷眼看着他故作悲痛的虚伪行径。哼,神情哀恸,哀叹连连,不知道的还真真以为这是位痛失爱女的慈父在感伤缅怀呢!
上完香,林正啸负手环顾四周,典雅名贵的名家字画悬挂于墙壁,小叶紫檀的桌椅香案摆放得当,绝世难得的珍品幽兰安放于各个窗台角架,银丝浸雪烟影纱制的帘幕清素飘逸,虽是整个大堂处处悬挂白缎锦绸,却也难掩这屋内的清贵高华之感。这一切,都是帝王按照宸妃生前的喜好来打点布置的。而整个宫宇也已在短短数日重新整修完毕,精致典雅却又不失皇家华贵,谁能想象,前久它还是座残破萧条的冷宫!所有人都感觉的到,这倾华宫,圣眷正浓。
至此,林正啸心中已拿定三分主意。他看向辛恒宇,神情肃穆,“老夫想知道,如今,殿下有何打算。”果然,此次前来悼念为虚,试探是实。
辛恒宇眼中一片悲痛,“不瞒外公,如今母妃不在了,我孤身一人在这深宫中恐难有立足之地,外人尽道我是皇恩加身,可越是如此,只怕我也越是危险。”
林正啸点点头,“殿下能在尽享圣泽的同时还能意识到此,如此远见领老夫佩服。自古成大业者,皆是懂得居安思危之辈,殿下如此,想必皇上也定当十分欣慰。”接着又说道:“那面对如此境地,殿下可是有了思量?”
“这天家之地,不是生就是死,还需何种思量?!”辛恒宇话中处处透出一股决绝的悲凉,似是已走投无路。
“殿下打算偏安一隅?”林正啸看着眼前少年,笑着问出一句。辛恒宇笑了笑,“外公认为,我现下的情况会被允许如此?!”
“殿下这话何意?”林正啸似是担忧的看着辛恒宇,“不管怎样,皇上都会尽力保全殿下,更何况,老夫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听此,辛恒宇突然笑了起来,,他靠近林正啸且在其侧附耳,声音略微暗哑,“若是我本身也不打算如此平庸一生呢?”说完便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林正啸眸中精光一闪,千万心思暗藏在波浪不惊的面容之下,他未再言语,只是定定的注视着辛恒宇,而辛恒宇也不再多说,似笑非笑的神情倘然的回视林正啸,这番无声较量,两人竟是旗鼓相当,谁也未占上风!
良久,林正啸终于开口,道:“殿下雄心壮志,心怀乾坤,老夫叹服,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听此,辛恒宇知道,他赌对了!这老狐狸抱着的果真是这番心思!对着林正啸恭恭敬敬的行一大礼,辛恒宇道:“如此,往后便仰仗外公了。”
这一次,林正啸不再假意推脱,坦然接受了辛恒宇的礼后上前虚托他起身,道:“殿下与老夫本就是血脉相连,殿下的生死荣辱也事关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于情于理,林家都会站在殿下这边,殿下尽可放心。”
辛恒宇面上一片感激之色,心下却渐渐冰冷,个人荣辱事关家族的兴衰存亡么,当初,你就是用这种卑劣的借口逼死她的么?!
“外公尽可安心,宇儿定不负所望!”
之后,辛恒宇邀林正啸品茗对弈,两人又闲聊了片刻,林正啸便因事离去了。
辛恒宇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收进盒中,林犀染走过来帮忙收拾,声音淡淡的道:“如何?”
辛恒宇抬眼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要想完全取得他的信任,还需些时日。但也不能太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他的脾性,你今日的表现会让他更加认定自己的胜算很大。”说完林犀染顿了顿,又道:“我们需要早做准备。”
停下手中动作,辛恒宇看着林犀染,“姐,你不高兴我这样做是么?”
林犀染没有说话,看着刚刚的辛恒宇,她突然有种陌生之感。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孩子气,曾经脸上的稚气和淘气调皮的性子一下子被沉稳取代,十五六岁的少年,在面对林正啸那样的老狐狸时都能做到进退得当,八面玲珑,林犀染觉得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宇儿像是便变成了另一个人,而这样的变化,让她欣慰的同时也心痛。
她不是不能理解,突然失去从小唯一的倚靠,又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要生存就必须学会自我保护,因为,没有人能永远保护着你,人与人之间,只是利用与被利用!
到底是让你经历了这一切,把你卷了进来,思及此处,林犀染眸中水气氤氲。而此时,辛恒宇拉着她的手道:“姐,还记得和师父学武时,你跟我说的话么?你说,在这世上,只有强者才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珍视的人。母妃我没能守护,所以至少我要守住你。”
“我懂,我都懂。无论如何,你都是你,我知道。”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收回,林犀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睁眼时已恢复她平时固有的机敏神色,“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林犀染坐到辛恒宇对面,重新自盘中取出只茶杯,辛恒宇一边替她满上一边听她道:“明日就是母妃的七祭之日,到时文武百官和后宫四品以上妃嫔皆要来悼念送灵,这,也许是个机会。”
“你是说,借机看看朝中的动向是么?”辛恒宇眉头紧蹙,“说实话,对于朝中和后宫的势力分割,我还真是不清楚。”从未涉足朝堂,与官员也从未有过来往,明日还真不好应付。
“笨!不知道的话,可以问么。”林犀染白了辛恒宇一眼,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刚刚还觉得他变了,此刻却又傻回来了。
“嗯?有谁是可靠的呢?”辛恒宇看着林犀染的样子,像是已有主意。
“你仔细想想,有谁既知道朝中和后宫的一切动向和势力分划又是可信可靠的?”林犀染笑着问道,辛恒宇心下略微思量,突然脑中划过一个人的身影,他眼中精光一闪,唇边勾起一抹笑。
“你是说,李如海!”
“老奴见过三殿下,见过泠然郡主。”李如海本在乾钦殿侍候着,突然一个小太监来通传,说三殿下有请,似是有些关于明日七祭之事需要请教和打点,希望他得空过去一趟。于是半晚时分趁吃饭的功夫,李如海便过来了。
辛恒宇抬手虚扶,笑着对李如海道:“公公快请起,来人,上茶看座。”
李如海笑着谢了恩,也就坐了下来,“老奴听说殿下是想问关于明日皇后娘娘的七祭事宜安排是吧,殿下放心,一切老奴都已打点妥当,想必是不会出岔子的。”
“公公办事,我自是十分放心。但我久居冷宫,对外之事是一无所知,为防出乱子以扫父皇颜面,所以有些事情还想请公公指点一二。”辛恒宇神色谦和恭敬的对李如海说。而正在这时,陆续有宫婢将一些菜食呈了上来摆放于桌上。并无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只是一些简单开胃菜式,用料并不复杂却道道香气四溢,精致可口,令人食指大动。
见此,李如海不禁询问:“怎么,殿下还未进膳么?”
辛恒宇并未回答只是笑着看向林犀染,林犀染便笑着说:“方才见公公这会儿子过来,想必应是还未进晚膳,所以这才急忙让小厨房做了几道开胃的小吃食来,公公先用些吧。”
听此,李如海十分惶恐,“唉哟,这如何使得啊,老奴怎敢烦劳殿下和郡主啊,真是罪过。”
辛恒宇摆摆手,“公公就不要见外了,本是我的原由才使得您未进晚膳,服侍父皇已让公公够劳心劳力的了,怎可再让您饿着,况且都已经做好了,公公就用些吧,一会儿我们再聊。”
见李如海面有犹豫,林犀染上前替他在碗中夹了些菜,又替他斟了杯酒,笑道:“您就别推脱了,还是说这些菜式不和公公的胃口?那我即刻命人重弄。”说着就要吩咐人重做,李如海见状急忙阻止,“哎郡主,不用不用!这宫中规矩道下人是不能在主子跟前无礼放肆的。不如这样吧,一会儿老奴将这些带回去细尝可好?您就别再费心啦!”
听他如此说,林犀染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凡事不可太过便也就随了他的意,“那我让人给公公热着,一会儿让您带回去。”
李如海这次不再推脱,行礼谢了恩,回身坐下笑叹:“殿下和郡主这般体恤下人,这倾华宫中的人们,倒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辛恒宇笑着抿了口茶,又听得李如海接着道:“不知殿下想从老奴这儿问些什么,知道的能说的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辛恒宇放下茶盏,看着李如海道:“我只是想问问公公,如今这朝中和后宫的大体形势罢了,总得有些了解不是,而公公久行宫中,这些事问您,最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