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中甸，澜沧江边，茶马古道上，日落黄昏，人迹罕，数骑匆匆。

“阿爸啦，还需要多久才到啊？都走了整整二天一夜了，呃，马上又要入夜了。你看，你看，你们这儿的这马腿儿又这么短，我的屁股都快磨出血来了！”札木合不耐烦地跳下滇马，不料一个不稳，脚踩在石子之上，差点跌倒。

札木合气得飞腿就把这碍事的石头踢下澜沧江，只见那石头沿着陡峭的岩壁滚入江中，许久未听到回声。札木合望了眼波涛汹涌的江水，暗自吐了吐舌头。

“哈哈，年青人，怎么就这样的没有耐性？这可不象你们蒙古小伙子的作风喔？”你别看这马腿短，却最行得山路的。我们康巴人祖祖辈辈都是靠它往返茶马道。”

一名上了年岁藏家汉子指着前方的白雪皑皑的山峰说：“就快到了……”

“阿爸啦（注），你几个时辰前就说这就是梅里雪山了。可转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就连个‘卡瓦格博峰’的影子也没看到？你该不是走错了路了吧？”

“我十岁起就随着阿爸阿妈来这转山，这条路走了不知多少次，绝不会错的。‘卡瓦格博峰’原是仙女住的地方，平日只有这个季节，阳光明媚的时候才会见得到，是容易到得的么？”

“什么仙女住的？那卡瓦格博原本不是个妖神么？被莲花生大师收了以后才成了护法尊者的，阿爸啦你又哄我了。”札木合不屑地说。

“札木合，闭上你的嘴！休要对神灵不敬！”原本在前面策马缓行的锦衣青年听到了此话回首喝道。

见主人发怒，札木合不敢再言。

本已面露不愠的汉子对青年说：“乞颜公子，你是我们土司老爷的贵客，老汉原本不该多言。只是入乡随俗，这里的一些禁忌小人还是不得不说一二的。象小哥方才的这些不敬的话在我这儿说说倒也罢了，等到了驿站，是千万说不得的。这‘卡瓦格博峰’上住的五位仙女，是这里藏人心中的白度母，谁若有半点不敬，就是魔鬼的化身，是大家共同的敌人。”

“多谢单增阿爸啦提醒！淳虽非佛门中人，但对藏人心中最是膜拜的白度母却不敢不敬。”锦衣青年乞颜淳拂了拂额前被山风吹乱的一缕亚麻色的头发，谦和地笑道：“只是淳有一事不明，还请阿爸啦指教。”

“乞颜公子太客气了！请公子尽管言来，老汉自为公子解惑。”

“这梅里十三峰原是卡瓦格博神的本位，何时出现了五位仙女？”

“哈哈，这五仙女原本不是真正的女仙，却是肉胎凡身的，她们是卡瓦格博峰上‘彩霞宫’的五位宫主。只因她们个个貌若天仙，又常常为穷苦人家及娃子们施药施粮，所以当地人才把她们奉为仙女，敬为白度母。她们不也是公子此次要访的人么？”汉子看似憨厚的黑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阿爸啦，你不亏是嘉木措兄长属下最有智慧的头人！淳佩服的紧。”乞颜淳笑笑，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随口又说道：“前几日到土司府的时候，淳从嘉木措兄长的言谈之中听出他奉‘彩霞宫’的大宫主如同神灵一般，却不知为何要拒绝我的邀请同往卡瓦格博峰？”

“这个么……”单增思忖了一下，答道：“卡瓦格博峰一带虽说隶属我家土司老爷管辖，只是‘彩霞宫’中的五位仙子都是女孩儿，又是汉人，非亲非故的男子随意拜访恐坏了她们的名声。因此，我家土司老爷在几年前就下了命令，如果没有‘彩霞宫’主人的邀请，藏人不管是头人也好，百姓也罢，凡年青男子者一概严禁上山。我家土司老爷，言出必行，以身作则。所以嘛，就算……就算心中也……也实在仰慕仙子，也不敢破了自已的誓言。”

“我乞颜家的先祖与林家的先祖虽说在元都时就渊源极深，但已有二百多年无有往来，细算起来淳与‘彩霞宫’亦是非亲非故。只是先父遗命淳不得不遵从。一年多前，打听到林氏的后人就在梅里一带，就从辗转托人寄信于嘉木措兄长。蒙兄长大义，探得‘彩霞宫’的一些情况，这才冒然前来，又得了单增阿爸啦你亲自带路前往卡瓦格博峰，这样的情份，淳铭记于心，来日自当后报。”

乞颜淳听说了单增的话中之话，与其并肩而骑，略带着歉意问道：“淳当真不知嘉木措兄长曾有过这样的禁令！如果为了一个两百多年前的约定而坏了嘉木措兄长誓言，那便是我的不是了。只是阿爸啦一句话，我立即掉转马头，不去卡瓦格博峰便是了。”

“都快到山脚下了，岂有回头的道理？”单增望了望乞颜淳俊美无双的侧脸，笑道：“我家土司老爷只说是若无‘彩霞宫’宫主之邀不得上山，公子你嘛，却是受了邀请的。”

“喔？”乞颜淳诧然：“难道说嘉木措兄长已将淳的来意告之了林家之人？兄长曾去过‘彩霞宫’？”

“我家土司老爷从未受到了邀请，哪会随意上山？他如果能踏出这一步，哪还会有今日？”单增脱口而出道。

“阿爸啦何出此言？”乞颜不解地问道。

“哈哈，老汉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家土司老爷去过‘彩霞宫’，今日嘛，自然会亲自带乞颜公子你上山了，还用得着老汉吗？”

单增打着哈哈掩饰着自已的失言，说道：“自从接到乞颜公子你的第一封书信之后，我家土司老爷便反复衡量了了许久，确信无疑之后，就亲自写了书信，将公子的来意与请求着人转达给了唐家的十三公子，经过了一年，得到了‘彩霞宫’宫主的的首肯，这才来通知公子前来梅里，成全公子之愿。老汉不敢去猜测乞颜公子你心中究竟做什么样的打算，但公子如今人都来了，若是想改变主意，怕是真的要枉费了我家土司老爷的用心良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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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阿爸啦：藏族上了年岁老者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