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性子也被这个女人给耗尽了!单增,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无法再过下去了!在这样的一个家中,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妻子,每一天,每一刻我都是处于煎熬之中。我是一个男人,我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
“本来,我对她就没有感情,我是为了我的大哥而娶她。原以为,同样为情所苦的两个人可以彼此安慰着好好过日子。我也曾在佛前发过誓,我要忘了不该去想着的人,我会好好地待她,一辈子只娶她一个妻子。可惜,这又是我的一厢情愿!她恨毒了我!这辈子,我们再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了!这样也好,她可以为大哥守节,而我呢,我不会对不起我自已的心了!罢了,就这样挨着过下去吧。”
嘉木措长叹了一声:“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说段绿娴了。你也不要去管她了,别去她的院子中了。她想疯多久就让她疯多久罢了!”
单增因着嘉木措的叹气而叹息着说:“有时,我在想,当年如果不是我想方设法地把主人你从松赞林寺带回来,好好地让你当一个大喇嘛,现在世上说不定就多了一个活佛,少了一个终日生活在忧愁中的土司大人?也许,成为一个佛门中人才是主人你更好的选择。”
“我从小立志向佛,却还了俗;我一心只想辅佐我大哥德木勒造福一方百姓,到头来自已却成了梅里的大土司;莫名喜欢上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最后却娶了本该属于我大哥的女子!看来,许多事情是注定了的,想多也躲不过!我与佛门无缘,就算你没有把我带回来,总有一天,我也会回到红尘中的。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红衣僧人了,我的心已经不干净了。现在的我连念句经文都自认有污了佛祖,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嘉木措定定地看着单增说:“其实我还是要谢你,如果你不是在那一日带我回家,我就遇不上她了!”
想起往事,单增心中着实不是滋味:“主人,是单增错了!单增不该在那一天带你上路。如果没有遇上她,也许主人你的烦恼会少一些。”
“现在有太多的人不理解我,连我的阿妈也误会了我,搬出去不肯与我同住,我有的也只有这些烦恼了,如果连对她的思念也没有了,我的心会更空了!单增,现在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在,你也不要叫我主子了。你从小的照顾我,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我的阿哥。在这个空荡荡的家中,高高在上的我,也只有你能陪我说说话了。”
嘉木措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事,忙问单增道:“客人睡下了吗?”
尽管嘉木措已发了话两人私处时让自已不要叫他主子,却而是不敢稍有造次,依旧恭敬地回了话。
“乞颜公子与那个小哥我已请去客房睡下了。幸好客房所在的院子离内院远,要不然的话,夫人今晚又这么一闹,乞颜公子也不知会怎样笑话我堂堂的梅里大土司府?”
“这四年来,我们家的笑话还不多吗?休说是迪庆府人人尽知,说不定连整个梅里,连瓦格博峰彩霞宫中的人也都知道了。乞颜公子对我们家事情早已摸了个底,只是顾着我的面子不说出来罢了。”
多少的无奈与悲怆尽在这看似不放在心上的几句话中了!
想到客房中的远道来客,想着乞颜淳的姿容风度,嘉木措心中倍感失落,默默的抚着古琴,又看着自已的手,自嘲地说:“这么粗大的手,还偏偏要去做些附庸风雅的事情,这才是最大的笑话吧?单增,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愚蠢之人,学了四年的琴,居然还弹不出一曲好听的曲子来?”
“主人五岁就能诵整部的《涅盘经》,人人称你为神童,怎么能说是愚蠢呢?”单增扫了一眼古琴,不屑地说:“这种玩意儿,本来就不是我们康巴汉子该懂的,真心不明白主人学这个有什么用?”
“老阿哥,我还以为你是最懂我的,原来你也一样不明白我的心思啊?”嘉木措叹道。
“我怎么就不明白主人你的心思了呢?还不是为了那个彩霞宫的大小姐?”
对于嘉木措这几年来四处重金聘请汉人师傅学见鬼的什么琴棋书画,单增本就早已看不惯了,趁着在席间陪客人喝了几杯酒,索性把闷在胸中几年的话一股子都说了出来。
“不就是四年多前那个骄傲自大的唐十三公子几句狗屁不通的话,说主人你凭什么去与彩霞宫的大小姐谈什么诗,论什么琴?主人你就强逼着自已去学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这几年也不知被汉人的书生们骗去了多少银子!银子给了倒还是小事,我堂堂大土司府也不少这些银子。可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主人你从去年起还把从江南过来的绮梦戏班请到家里来养着!整天的唱些什么什么亭啊,什么什么记啊,这些酸倒人牙的戏文哪有我们藏戏听得爽快?特别是那个绮梦班的班主花夜雨,你看她走路那样,那涂得鬼一样的一张脸,害得我老单增见她走来了就赶紧地远远地躲了开去。我呸,这个女人就是个妖精!怪不得外面人家都说……”
猛然觉得自已的话说过头了,单增忙收言闭嘴,一张脸却还全是忿然之情。
“是不是说我被花老板迷住了而冷落了夫人,夫人这才会病了是不是?”嘉木措笑了。
“我的心思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你以为我为被一名寻常女子所迷吗?我养着绮梦班原因有二。其一,如今时局动荡,北有关外满人虎视眈眈,南有缅甸国王穆汗想脱藩独立,大明皇朝看来是朝不保夕。以我目前的兵力,是不足与几方的军队抗衡,且我不喜战争,除了是到了万不得已之际,能和平处自然是和平的好!我这个世袭的土司身兼大明皇帝封授的宣慰司,一举一动都有汉官盯着。”
“大明皇朝虽说自身将以不保,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临死之前咬我一口也是易如反掌。我处于夹缝之左右为难,若想要护得梅里安定,须得先保了自身。如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与诸强皆以交好。”
“这绮梦班是迪庆知府献上来的,我就收之养之。别人越以为我沉溺于女色,胸无大志,我就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