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晚上总是枯燥又无聊的，老师密密麻麻讲的全是开学的注意事项。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些东西竟然提不起一丝兴趣。现在的我，像个被虫子啃光的空空的壳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一句很土的话说——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我似乎在期待但又潜意识抵触的梦——真让人纠结。

开学两周后，我们考完了文理分科的考试。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我跟温晴竟然分在了同一个班。

新的班级成立后，温晴对我的笑的越发虚假，假的有时候我不用认真看，就能看见她脸皮上那层厚厚的面具。

“这里这样做。”在我冥思苦想之际，温晴拿着她的签字笔在我的纸上写写划划，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写的公式，虚伪地说：“谢谢。”

我当然知道我的表情不够真诚，但这里有个比我更加装逼的女生，笑容满面，音色悦耳地对我说：“不用客气。”

我忍不住在心里发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温晴和我有血缘却是不假的事实，我只是想——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让人恶心的姐姐呢？

“我只是想证明——我比你更好而已。”

见我面无表情，温晴特地说了一句话来刺激我。果然我的道行太浅，瞬间抬头怒视着她，她莞尔一笑，旋即又假惺惺地说：“我开玩笑的。”

我当然不会信。

“很想森路煊吧？”我出言讥讽，“你可以去找他啊，你可是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的。”

这是我无意中听到的，她在向颜妺妺倾诉她的思念之苦。虽然觉得这种话很难以启齿，但这必然也会成为一个杀伤力不小的炸弹吧。

“没错。”没想到，她竟毫不在乎地承认了，“不过，小柔偷听别人讲话不太好哦。”

“……”我说不出话来。我太不了解温晴了，我只知道她喜欢森路煊，但却不知道到底什么才会对她造成最大的伤害。我用看待普通女孩的眼光去看待她，可她又表现的那么不同寻常，这让我对自己的行动更加没有信心。

在我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中，温晴骄傲地走出了我的视线。

“你们真的结下这么深的仇了么？”颜妺妺问我。

“我不知道，或许是吧。”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含糊其辞。

“我站在你们中间都快被那两道不知名的电流给烧焦了。”她很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我看了颜妺妺好半天，觉得有些事情，问问还是比较有趣的。

“你认识青柒惠对么？”颜妺妺猛地一愣。

是惊讶么？惊讶我怎么会知道，还是惊讶我为什么还会问出来？

见她没有回答，我又问：“上次的事情，你知道的对不对？”

果然颜妺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又后悔起来，我说过对颜妺妺好一点，我说过她夹在我和温晴之间左右为难。可是，真正到了考虑我自己的时候，我却这么自私的选择了伤害她，我想此刻她的心情一定比刚刚还要糟上许多倍。

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我很抱歉，可是这些话对着颜妺妺，我是讲不出半个字的。我从来不善于表露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下午，温晴约我去吃饭，因为是周末，晚上是没有自习的。温晴还是有排练不完的节目，所以周末回家的时间也少之又少。但约我吃饭？得了吧，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说我不去了。怕她还要纠缠，我还准备了好一大堆的说辞。结果，她竟高高兴兴地转身就走了。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走了终归是好的。在她出去十多分钟后，我也去了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吃晚饭。

就在我吃完晚饭准备回学校的时候，街角边几个看起来相当诡异的人一直把目光胶在我身上，我被看得不舒服，但他们丝毫没有要把目光挪过去的迹象。我真想一下跑开算了，但又觉得那样的动作实在让人觉得难为情。我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想到他们竟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吓得一抖，连话都忘了说。

直到，被人拖了几步远，我才神经缓慢地反应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苍白地问了一句。“你说呢？”混蛋！竟然说出这么令人火大的台词，还露出那么猥琐的笑容。老天！我是做了哪门子的孽？！

我正想开口叫，那些人就拿毛巾似的东西堵住了我的嘴巴，我闻到一股不干净的味道，喉咙也被毛屑呛的咳嗽起来。

这里是校门口啊！

不知道他们走的什么路，我在大力挣扎的情况下，他们竟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带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学校门口的竟然出现这样的事？我已经来不及检讨西林市的治安了。

“我没钱，你们抓我来也没用。”我大着胆子说。

他们居然不理会我说的话，几个人依旧抓着我的肩膀。一股强烈的恐惧，让我从头皮到脚底的细胞都开始战栗。我看着那些人的脸，慢慢想起了一些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

接着，那人不要脸的把手伸过来，在我的颈上缓缓的摩挲，这种令人作呕的触感，使我胃里瞬间翻腾起来，即使他们按着我的肩膀，我仍然干呕地弯下了腰。

那人的手在我的背上开始乱摸，我的脑袋一阵轰鸣，又是那种奇怪的声音。

大火燃烧的声音……

中年男人猥琐的笑声……

脑海中似乎还能看见那张在火中扭曲的脸孔，像已经爬满虫子的恶心尸体，从里而外都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我的喉咙发干发疼，像没进过水一样，喉口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

我在大火中，全身仿佛被火烧透，炽烈的火焰像妖精一样把我吞噬。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清楚的感觉到游走在我身上的那肮脏的双手，那是一种屈辱的触感。我的背和胸口一凉，衣服瞬间被撕烂。我用脚踢他们，却像是踢着火苗一样，脚下空空的，但脚却被火焰燃烧起来。我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张着嘴，无声地叫喊着“放过我”。对！放过我，只是需要放过我。我不需要被救赎，也不想被救，我只需要被放过，我只需要在我脑海中的那些肮脏回忆可以消失，我只需要不再担惊受怕。

直到舌尖有淡淡的甜味，我才慢慢从惊愕中慢慢回过神。

“温柔，别怕，别怕，别怕，有我在。”说话的人抱着我，但我却一点也不排斥，像接受祁墨一样接受这个奇异的拥抱。

可这不是祁墨。

“……我……”我艰难的发音，但喉咙疼的让我无法再说话，我在黑暗中张开眼睛，发现我身边已经没了那些肮脏的人。

我的身上披着一件男生的外套。颜妺妺，淡雅，夏子苒都站在我身边，满脸担忧地望着我。淡雅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液滴。是泪吧？她竟然为我哭了么？

“温柔，我们回去，好不好？”

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想起来，此刻这声音让我觉得踏实，我甚至不想放开他，我鼻子发酸，眼睛发胀，声音发堵，但还是别扭地用气音对他说：“谢谢你，森路煊。”

他的拥抱紧了紧，呼吸也渐渐变得浊重。他好像……在哭……

“我没事……”我的喉咙已经完全发不出声了，只能听见气在我喉咙里碰出来的音节。淡雅哭出了声，颜妺妺揽着她和夏子苒的肩膀，黑暗中我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但此时此刻，我的心竟出了奇的平静下来。

那晚回到寝室已经很晚，宿管阿姨不满地盯着几个红着眼的女生登记完，在我们走后，还追加了一句“女生不要在外面玩那么晚”。

我很想答应她，可实在说不出话来。

回去以后，大家都没有说话。收拾完一切，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去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淡雅钻到我床上来，她说她睡不着。我故作轻松地笑笑说我也是。

“想哭就哭吧。”淡雅说，“我们都是朋友，不是么？”

我的手被她捏在手里。她的手很凉，像我的手一样。我哭不出来，我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温柔！”她有些心疼地斥责，“别这样，相信我，这样你是不会好过的，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想再想起什么不堪的回忆，我不想再让那些仿佛被人窥视一样的耻辱袭击我的身心。

“好。”她抱着我，“怎样都好，不说了，你要好好的，不准再出什么事好么？”

她的声音竟有些哽咽，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我说：“我曾经差点被人……”我想了好久才想到“占便宜”这么一个委婉的词，但我想她明白，肯定不止是“占便宜”那么简单。

这件事只有我和祁墨知道，我记得在从那里跑出来之后，我立马去找了祁墨，那个时候，我没有更好的选择，祁墨显得比爸爸还要可靠。当祁墨揽着我哭的几乎没有意识的脑袋说要去杀了那个人时，我拉着他，让他不要去。那时候我多大？六年级的样子，我怕，我怕祁墨会坐牢，我怕那人的鬼魂会缠上我和祁墨。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考虑过小学生的祁墨打不过中年男人这样的事。我从没怀疑过祁墨说的话，我相信他，他说会去杀了那人就一定会去，一定会做到。但我怕，所以我阻止了他。

从此以后，这件事像变成了我脑海中的一个不定时炸弹，每当我觉得害怕时，脑中就会冒出那个中年男人猥琐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回放。那就像方蔚然扔下我的那个晚上的大火一样，慢慢的，慢慢的，腐蚀着我的内心，我的心残缺不堪，但除了祁墨，却没有一个可以让我依靠的肩膀。甚至于，在那么灰暗的时段，爸爸从未说过一句关心我的话。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情，在我不顺他心意的时候，拿起手边最近的东西砸向我，渐渐的，我就麻木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痛，他打在我身上，我连痛都不会喊，我只是觉得打我的时候，我理所应当有这样的感觉，但我却哭不出来。只有在我害怕的时候，在我看到那炽热的火焰时，我才能放声哭出来。

淡雅的眼泪几乎把枕头濡湿，她伸手在我脸上轻轻地擦了擦，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哭的不像样子了。即使喉咙发音不清楚，我想我的声音还是传达到了她们三个的耳朵里。因为，我听见了，夏子苒和颜妺妺拼命压抑的哭声。

我哑着嗓子，尽量大声地说了一句淡雅对我说过的话“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