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见进毕恭毕敬的迎接段廉进到房间里，而其他人则被留在外面。元见进站在那里，“不知陛下深夜来访，有何吩咐。”

段廉说：“来见见你。顺便和你说说话。”

元见进心想难道他想套自己的话？休想。“不知陛下想和草民说些什么？一定要来见草民才行。”

段廉说：“元见进，故弄玄虚也要看人下菜。无论是隐藏身份还是你的苦肉计，虽然想的很好，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被你蒙骗的。你知不知道，去年你来金陵的时候，你的行踪就在朕的掌握之中了。甚至你在别国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元见进说：“五龙会神通广大，在下佩服。”

段廉笑说：“论能力，五龙会虽然不比你的兴国台差，却终究不是兴国台的对手。各自为政虽然可以避免被一网打尽，但是人人都为自己的利益而行动，又怎么能和衷共济呢？”

段廉摇着扇子说：“就好像这江南的半壁江山一样，看似是文章锦绣地，温柔富贵乡。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你知不知道，仅仅是官员之间互相行贿，还有那些附庸风雅的举动，就要消耗多少民脂民膏。长此以往，腐败到了骨子里，这个朝廷也就无可救药了。”

元见进虽然料到了一些事，但是听段廉所说，似乎要严重的多啊。“陛下言重了，楚国虽然多年没有战事确实有些怠惰了，但仍然是一个强国啊。”

“强国？”段廉哈哈一笑，说：“你以为朕不清楚你为何来这王府吗？朕常年抱病，朝政大多要靠朕的弟弟段焘来主持，但是他过于急躁，不是你的对手。这王府里有多少军国机密，你比我还清楚才是。”

“前几日龙女和大水如高墙的异象，就是你的杰作吧，你搅得金陵城人心惶惶，但是你并没有利用那个机会，就说明你在等另一个机会下手。你究竟在等什么？”

元见进心说这个段廉不简单啊，几乎洞察了自己计划的全貌，但是他现在来和自己谈话，就是说没有恶意，是来警告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呢？

元见进说：“陛下以为我要等什么？无非是等有人来救我。”

段廉摇头，“不会这么简单的。凭你身边几个高手的本事，还救不出去？你不会是想偷什么东西吧。”

元见进哑口无言，段廉居然不比赵暄和燕凌霜差，仅凭这份洞察力就足以成为自己的大敌了。

段廉说：“你放心，朕是知道大局的，也有自知之明。楚国早已经失去争夺天下的能力，更无力阻挡统一的大势。为了让江南百姓不再饱尝战乱之苦，也为了让天下苍生少受苦，朕愿意献上自己的国家。只要你们保证善待百姓，朕也就无怨无悔了。”

元见进却说：“善待百姓？陛下的善心虽然大，但是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比如说你们段家和钱家的仇，当年钱家几乎灭了段家，回过头来段家又灭了钱家，那时候陛下为何不发发善心呢？”

段廉没想到元见进会提起那段往事，立刻皱起眉头，攥着扇子，说：“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才更加珍惜现在的太平岁月。你没有经历过战乱，没有亲眼见过哀鸿遍野，如何能理解朕的想法呢。”

元见进说：“我确实没有见过，但是我也知道有些事是迟早都要面对的。既然陛下不想再生灵涂炭，又不能直接和满朝文武说，那就是要和我秘密合作，将楚国的江南土地拱手相让了？”

段廉点点头，“你是知道的，如果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朕大可以不用这么劳心，和你们拼一拼，即使输了也虽败犹荣。但是这已经不再是凡人之间的争斗了，我们有必要团结一致，让人间重新繁荣起来，也只有那样，才是人间乐土。可是，没有人能理解朕。连朕的结发妻子，手足兄弟都不能。”

元见进看得出，段廉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就相信了他。“陛下知道我要偷什么，也知道这么做会有很多人付出生命，还是要纵容我？”

段廉看看元见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虽然会死很多人，但是会有更多的人因此受惠，也只能这么做了。”

元见进迟疑了，如果是真的，段廉明显是知道天下大势的，而且不仅是各国，还把仙妖两界也考虑其中了，他是为了大局着想。可不管怎么样，元见进都不能拿这么重要的事开玩笑，宁可相信段廉有所保留。

“陛下心胸旷阔，我就放心了。不过，陛下就没有所求吗？”

段廉说：“元见进就是元见进，如此多疑。朕确实有私心，期望江南百姓不再受战火摧残，但是比起别人不是高尚许多吗？这就足够了。”

元见进却说：“没那么简单。这件事会成为陛下的把柄，如果这件事走漏出去，陛下要如何向臣民交代呢？”

段廉笑了，“你要威胁朕吗？”

元见进说：“陛下，您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能让陛下垮台，当然会轻松很多。不过我可不打算那么做，因为只有陛下能稳住江南，倘若换成另一个人，谁能保证江南百姓不会再次品尝战火呢？所以这件事我会列为机密，不会有人得知的。”

段廉说：“原来是个交易。也罢，这样大家都能放心了。只不过，朕担心你的计划无法顺利实施。而且最近江南的风声也很紧，可能是五龙会在暗中进行活动，你就不怕吗？”

元见进说：“他们已经几次对我下手了，而且是无所不用其极，风声紧不紧对我来说都一样了。再说，我在这里做客，谁能把我怎么样呢？”

段廉说：“你太自信了。五龙会虽然是在朕的授意下建立的，却被人篡夺了指挥权。现在的五龙会也只是名义上听从朕和江阴王的命令，而事实上是谁的组织明眼人都知道。”

元见进见段廉说到这里了，就问：“那公羊某究竟是谁？”

段廉摇头：“那只是一个假名，他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不过从一些不多的了解可以看出来，此人和旁门左道有很多联系，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现在的五龙会和天山谷关系这么密切了。”

元见进心想和旁门左道有联系吗，难道他和玄门也有些关系？那就是玄门的叛徒了？可如果是这样，他倒是很会玩阴谋权术，连段廉和段焘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在玄门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公羊某到底何方神圣。

段廉打断了元见进的思绪，“今日我们就聊到这里吧。江南的百姓就都仰仗你了。”说着段廉起身离去，元见进送到门口。

看着段廉离去的身影，元见进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真正看清局面走向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赵暄是这样，段廉也是这样，连自甘堕落的刘茂和王绯君也有这种味道。

“这也是一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重新关上门，元见进一个人在房间里，想了想接下来的计划，但是没有头绪。元见进就倒了些冷水，洗了把脸。

冷静下来后重新开始思考，没有了鄱阳水师，楚国无暇他顾，南汉也风光了一把，接下来这几个诸侯会怎么做呢？赵国内忧外患一定会急于安定内部，夏国也要调整政策，除非西北的高昌还有草原上的柔然动手，夏国有后顾之忧，不然他们就危险了。

那么这个时候还会有谁会横生枝节呢？

天山谷，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五龙会也不是过家家的。除此之外也只有蜀国了。南汉风光了一次，还封锁长江，北面又有夏国压制，蜀国必定会感到威胁。

那么蜀国的出路只有两条，在解决东江王李墨还有宗室大将李圭，将权利集中到李垒的手中之后，南征大理或者北伐汉中。除此无他。而手段，最有效的莫过于偷袭。

元见进叹了口气，“会不会是我做的太过了，刺激蜀国自保呢？看来要尽快通知长安和蛇教才行。”

思来想去元见进决定就在明晚下手，偷取布防图。可是元见进有些不放心，因为段廉的来访是个意料之外的事，如果这个时候出了意外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元见进决定今晚再去摸摸底。

元见进偷偷溜出来，循着段氏兄弟的气息找到了他们，趴在屋顶上听他们对话。

只听段焘很不满的说：“哥，你说的我完全不同意。为什么要放了他，他是兴国台的间谍头子，有他在我们能睡的安稳吗？他和刘茂称兄道弟，还和宋楷沆瀣一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次他来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绝对没有好事。”

段焘滔滔不绝的说：“这也就算了，五龙会几次下手没有得手，连天山谷那些妖精都拿他没有办法，可见这个人的可怕。哥，即使这样也要放了他？”

段廉不紧不慢的说：“为什么不能？我说过了，你也说过了，他的手下人才济济。你不怕报复，我们不怕吗？”

段焘说：“皇兄啊，你曾经也是豪气干云的大人物，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妇人之仁了？成大事不拘小节，你对元见进这样仁慈，有朝一日夏军进金陵了，他会这样对我们吗？”

元见进嘀咕着：“哼，小人。”

段廉慢悠悠的说：“那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迟早的事。自古以来，什么时候是从南向北统一的。凭我们的军队和国力，要是能做到一统天下，你再来说这些吧。”

段焘哑口无言，最后也只能问：“那皇兄打算什么时候放了他？明天还是今天？”

段廉说：“后天。这不算过分了吧。”段焘还能说什么呢，拱手道：“臣弟领旨。”

段廉语重心长的说：“弟弟啊，我们段家的家业也好，这片江山也好，都不是只属于我们的，为了你的利益而牺牲其他人，这是不可取的。”

段焘沉默了。元见进亲眼看着他护送段廉回宫，然后趁着王府防范不足去段焘的书房找了一番，黑暗中确定了几份密件。

元见进早就把这里摸的差不多了，索性就趁这个机会把布防图找出来，复制一份。元见进将这几份密件拆开，找到了那份鄱阳水师的布防图，将它描在自己的衣服上。然后将这几份密件整理好，放回原处。最后又悄悄溜回去了。

元见进回来之后看周围的警卫没有发现自己，就关上了门，“好像太简单了。会不会是假的呢？”元见进正想脱下衣服再看一看的时候，段焘进院子了。元见进连忙穿好衣服，去开门。

门一开，段焘盯着元见进，元见进就问：“王爷有何贵干？”

段焘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元见进说：“我就是阶下之囚。王爷说我是元见进，是兴国台的人，就因为这个抓了我。王爷现在又来问我，不会是想杀我吧。可我想陛下不会允许的。”

“你少得意！”段焘说：“别以为皇兄不杀你，你就没事了。告诉你，只要你还是兴国台的人，我就不会放过你。”

元见进突然说了一句：“因为王绯君？”段焘怔住了，不知道元见进要说什么，元见进说：“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王绯君对你有心，你却将他送给了刘举，至于她现在的情况也不会一点不知道吧。是不是因为她想除掉我？”

段焘气哼哼的说：“你就是个祸害。我当然知道你收买了她，现在她为你做事。可我还不至于为了儿女私情而忘记国家大事。”

元见进看出来了，段焘确实是那种志大才疏的人，虽然一表人才，志气也不小，但是胆略见识还差一点。“王爷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我警告你，元见进！你最好别打坏主意，我会牢牢的监视你的。”说完段焘就走人了。

元见进摇头，“可惜呀，我的主意已经打完了。”

元见进关上门，脱下衣服仔细的看描下来的布防图，虽然线条有点歪，但还能看。仔细观察，应该是真的。“计划还算顺利。现在就剩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