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清晨七点，何茶早早地起了床，简单洗漱后，就到院子里打沙包。

早上露水重，杨槐树的树叶被露珠打湿，显得更加翠绿。微风吹过，就会落下点点水珠，落在何茶穿着单衣的身上。

“呀，好凉。”何茶缩缩脖子，有水珠落进光秃秃的皮肤上了。

“你也起床了？早上好啊。”

何茶仰头看了看还在摇晃着枝丫的老槐树，觉得它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就眯起眼笑了起来，“别滴水滴啦，掉在脖子里了，有点凉。”

老槐树不听话，又一阵风吹过，水滴下雨似的密密麻麻地落下来。

“啊，坏蛋。”何茶跳着脚跑到老槐树遮不住的地方。

“落不到了吧，”何茶笑嘻嘻地挑衅，“你的树枝就能包围那么多地方。”

风停了，老槐树安静下来。地上只有水渍的印子，和被吹落的洋槐花花瓣。

洋槐花刚开放的时候是洁白洁白的，老去的花朵就变得发黄，这地上落得一层一层的花瓣，像是陈旧的书本被撕碎了洒在地上。

空气中还弥漫着洋槐花花蜜香甜的味道。

何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来来回回地做着深呼吸运动，呼吸着空气的同时，也在尝着花蜜的味道。

路妈这个时间正在厨房做早饭，临时发现没水了，就提着桶到院子里接水。

刚走出家门，就看到洋槐树边的何茶。路妈一看到何茶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见何茶闭着眼睛，正鼓着腮帮深深地吸气，吐气。每一次深呼吸结束，都会活动活动嘴巴，像是在嚼着什么似的。

路妈走上前，笑着问道，“茶茶，你这是在做什么？嘴巴里吃的什么好东西？”

何茶在路妈走近时就睁开了眼睛，只是嘴巴还在动着。听到路妈的问话，在结束了一个周期活动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在吃花蜜。”

路妈闻言，了解地看向老槐树，眼睛都笑得弯弯的，“茶茶是馋了洋槐花花朵了是吧？这个可以吃的，路妈晚上做给你吃好不好？”

“这个可以吃？吃树叶还是树皮？”

路妈笑得更开心，“当然是吃花瓣，很好吃的。晚上来路妈家里，路妈做给你吃。”

何茶很吃惊，想不到花瓣真的可以吃。那为什么搬来的第一天，自己要爬树摘花瓣的时候路妈不让，还说吃了花瓣会拉肚子？

“可是，何妈说过吃花瓣会拉肚子。”何茶提出心中的疑惑。

“那是因为你想生吃花瓣吧？路妈做的，是熟的，你晚上尝了就知道好不好吃了。”路妈卖了个关子，就接着去打水了。

何茶赶紧跟上去，小手帮忙路妈提水。走路的时候，路妈笑着夸了一句好孩子，何茶还严肃地说不客气。

于是，路妈的美丽的眉眼都变得盈满笑意，手上悄悄地把水桶的重量都移到自己这边，尽力调整着步伐，跟何茶一起走到厨房。

“路妈，路……良起床了吗？”何茶习惯性地想说路娘，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及时地称呼路小娘为陆良。

话说为了陆良的称呼，何妈可是慎重而又郑重地嘱咐过何茶，要她可千万别在陆家家长面前叫陆良为路娘，不然人家是要生气的。

当时何茶还疑惑地问过何妈为什么要禁口，何妈就说，“陆家一家会很伤心的。他们家就生养了这一个个儿子，当然会疼的厉害，但是这儿子却长得像姑娘一样，他们就会觉得其实还是养了个姑娘。这养了跟没养似的，当然会伤心。你要是再在人面前喊什么什么娘的，人家肯定会哭出来。”

何妈当时是为了让何茶从根本上认识到不能当面喊人路娘的重要性，就夸大和扭曲了事实，专门往重的地方说，想要一次性地改掉何茶这个一看到陆良就想喊路娘的坏习惯。

听了何妈的话，何茶当时就点头保证了，以后绝不在路爸路妈面前叫出“路娘”这一声。何茶的保证，让何妈觉得自己女儿心地着实善良，还特别尊重父母意见，顿时就觉心怀大慰，有女如此，此生已足。

但是何妈却没听出何茶的深层意思，不在路家家长面前喊，不代表不在陆良面前喊啊。当着陆良，何茶还是要叫路娘的，因为陆小娘听到路娘这个称呼就忍不住脸红，而每次看到路娘脸红，何茶就觉得心里满满得像刚吃过饭一样。嘻嘻，路娘的反应好可爱哟，何茶心底窃笑。

何茶遵守了诺言，当着路妈的面改了口，然后就仰着脸等路妈的答案。

“良良还没起床呢，我们都是做好早饭再喊他起床的。”路妈回答。

“噢。”何茶低头。

本来还想找路娘玩的，结果他居然比自己还起得晚，真是个懒虫。

“那路妈，我先回去了。陆良起床了，我再找他玩。”何茶重新抬起头，跟路妈打了声招呼就想走出。

步子刚迈了两步，何茶又急急回头，“今天是要上小学的，路妈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哈哈，我记得了，谢谢茶茶。”路妈边炒菜边笑答。

重新回到院子里的何茶觉得现在很无聊，这种感觉以前有过，刚搬家过来后，没了部队里的哥哥们陪着，何茶就有过种感觉；后来周围的小伙伴都不跟自己玩了，何茶也有过这种感觉。

这感觉好像是心里空空的，双手痒痒的，非要抓住什么东西才觉得心跳能安静下来。可是每一次，都没有像这次的感觉这么激烈。

坐在槐树下的板凳上，何茶双手托腮，死死地盯着陆家的窗户。

唔，好想翻进去把陆娘揪起来玩啊……

何茶的脚尖开始动了，身子也从凳子上支起来，马上就要过去将想法付诸行动。

就在这时，何妈的声音划破空气传了过来——

“茶茶，快进屋吃饭。”

“来了。”何茶应声，收住脚尖，乖乖起身去吃早饭。至于路娘，何茶边走边想，就等他起床后再教育他吧，男孩子是不能像他那样那么懒的。

八点钟，何茶帮何妈洗好碗后，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书包，几步穿过院子，来到陆家家门口，站在门口探头道，“路妈，陆良起床了吗？”

“起了，茶茶快先进来吧。”

何茶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陆良坐在路妈的腿上，双手还在揉眼睛。

“路妈，陆良刚起床吗？”

路妈还没回答，陆良就自己开口，“不是的，已经吃过饭了。”

那声音有着不小的鼻音，何茶看过去，陆良的鼻头也是红红的。

“诶？陆良在哭？”何茶吃惊，“为什么啊？”

听到何茶的问话，陆良立刻把脑袋埋进路妈的怀抱中，身子一动也不动。路妈看到陆良这样反应，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和路爸要上班，就不去送陆良上学了。学校里其实已经打好招呼了，没也没什么事情。”

太娇气了。何茶再次在心中感叹。

“路妈，送陆良上学这事，你就交给我吧，”何茶欢快地说道，“我去小学旁边玩过好多次，最熟悉路程了。”

路妈点头。伸出手，想把陆良的脑袋给拔出来，“良良听话，跟你茶茶姐一块儿去上学。”

呃，陆良抬头，看着何茶小小的身板，和睁得大大的眼睛，摇了摇头，声音软软地说，“姐姐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何茶听了之后，差点郁闷死，心想，我都在小学边上打了多少次架你知道吗？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还没说出口，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路爸发话了，“路妈，你就把他扔在家里，爱去不去。男孩子家的，娇气成什么劲了。”

陆良回头看了眼路爸，小嘴巴瘪了起来，看样子马上就会哭出来。

“陆良！你就相信我吧，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

何茶赶紧走上前作保证，还把胸脯拍的咚咚响。

路妈的眼睛又带上了笑意，用胳膊摇了摇陆良，示意他说话。

陆良双手抓住路妈的胳膊，大眼睛眨啊眨的，刷子一样的睫毛碰在一起，又迅速分开，“那你保证哦？”

“恩恩，我保证。”何茶双手交叉，放在胸口。这个动作还是在电视里看来的，现在为了让陆良相信，就使了出来。

“那，”陆良看了看何茶，又扭头看了看路爸路妈，点点头，“好吧。”

路妈听后满意地笑了，揉了揉陆良的头发，夸赞道，“良良真乖。”

何茶也满意地笑，呼，终于说服这小子了。

路爸在一旁招手，何茶看过去，发现路爸用手指了指陆良，然后冲自己伸出了大拇指。

“嘿嘿，”何茶笑出声，“陆良，咱们去上学吧。”

路爸路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书包文具，送两人到院子里，一遍一遍地叮嘱过后，才准备去上班。

拐出了胡同，何茶拉住陆良的手，自己走在靠近马路的那一边。

陆良低头，有点局促地问，“茶茶姐，何爸何妈不来送你上学吗？”

何茶不屑道，“长不大的孩子才要爸妈送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良的脸哄的一下就红了，声音低得听不清，“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信你才怪，娇气包。何茶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路娘。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辆很多，何茶拉着陆良走到林荫小道下，看着初升的太阳洒下一缕一缕的光芒，顿觉心情很好。

阳光，树荫，马路，朋友。这一切的美好寓意，现在的何茶还体会不出来，但是仍然觉得今天的空气特别好，呼吸进去，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陆良还是低着头不吭声，任由何茶牵着走路，生怕再说一句话，就会被何茶看不起。

“对了，”何茶突然停住脚，严肃地看着陆良，“路娘，你以后起床要起早一点，像这样每天睡懒觉，身体会变得不好的。”

陆良呆住，看着何茶，“我以前就是这样起床的啊，妈妈没说是睡懒觉啊。”

何茶立刻回嘴，“路娘，你是男孩子你知道吗？男孩子要是懒了，以后就娶不到老婆了。”

真的吗？陆良惶恐，“那我以后会早起的。”

这才乖，何茶满意地继续拉着陆良向前走，身后，是被太阳拖成长长的一条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