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孩子

第二天还是去了公园，当然是在跟水生打过招呼以后。我跟他说如果忙不过来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他虽然点了点头，但是我觉得就算再忙他也不会打电话给我，会自己一个人解决。

今天的公园貌似比往常热闹，好像是幼稚园的老师带着小孩子们来公园写生。有这么多欢快的孩子，真好。

不出所料，几个小男孩儿好奇的围着老狗，把薯片糖果之类的零食放在它面前。呵呵，小孩子就是天真无邪。

老狗嗅了一下面前的东西，继续趴着睡觉，看来不是他喜欢的东西。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叫着，说为什么不吃，很好吃的……

在老狗睡了好久还是不吃之后，有两个小朋友有点着急了，按着老狗的头，强迫老狗吃。

我想上前去制止这些孩子，但是其中一个小男孩，把老狗脖子上的旧铃铛给撤了下来，老狗一下子狂吠起来，小朋友们惊吓的散开四处逃窜。老狗向着那个抢了他铃铛的孩子，发出凶恶的嘶吼声。

“看呐，这只狗站不起来，不用怕，来抢啊！呵呵呵呵……”

老狗的后腿颤颤巍巍的勉强站起来，拖着身子想去抢回自己的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小朋友见到没有什么危险，就把旧铃铛当绣球一样扔过来扔过去。

老狗的嘶吼声越来越吃力，老态龙钟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充斥着血色。

“扔过来啊！夏小路，把铃铛扔过来。”铃铛滚到一个小男孩脚下。

那个叫夏小路的男孩子捡起铃铛，并没有扔给其他孩子，而是走到老狗身边，把铃铛放在老狗面前。老狗咬着铃铛的带子，拖着身子回到原地。

“夏小路！你干什么！让你把铃铛扔过来没听到吗？谁让你还给它的！”最先抢走铃铛的男孩子大声斥责着。

夏小路只是看了他一眼，走到老狗身边，站在他面前。

“都怪你，我们的玩具没了！哼，我再去抢过来！”小男孩说着就要冲过来。夏小路就站在老狗面前，看着他们，那眼神，我简直无法相信那是一个孩子会有的眼神。要怎么形容，就像从冰窖深处散发出来刺骨的满寒意一样，连我都不觉得心里一颤。

其他孩子应该也是感觉到害怕了吧，都喊叫着夏小路欺负他们，跑去找老师了。

天使？看来不是用来形容所有的孩子的，他们那会杀死猫的好奇心也是会召唤出恶魔的。

第四节孤立

夏小路一直站在老狗面前，像是在保护它一样。但是他的表情却不像要保护别人那般温柔，而是冰冷，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呢？我很好奇。

幼稚园的老师厉声叫着夏小路的名字跑过来，夏小路却丝毫不理会，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夏小路，你又在欺负别的小朋友了！老师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再这样就让你父母领你回去！我们幼稚园容不下你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爸爸妈妈！”幼稚园老师气呼呼的掏出手机，在电话接通之前还小声的抱怨了两句。

夏小路依旧没有说话。

“又是夏小路，真讨厌，总是欺负别人。”

“好可怕……早点让他走就好了！”

“就是就是，我爸爸给我从香江带回来的玩具都被他弄坏了，还不道歉。”小朋友们都停下来，看着夏小路。

实在是感叹，连幼稚园里也能看到这样的社会场景，看来不需要什么社会培养了，人类爱八卦三八的属性是与生俱来的，与年龄无关。总是以一种玩笑的心态随大流的说着一些伤害别人的话，自以为这样才能才能融入别人。却完全不会想到，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有那么一些人被群体孤立。不管是有没有做错什么，或者是好心做了什么，都会被别人厌恶。只要被贴上了标签就很难撕下来。其实相对于个体来说，也没觉得他有什么讨厌的，但是大家都讨厌，也只好跟着讨厌了。

这是保护自己不被群体所孤立的手段，以伤害别人为代价。这种事情我是再明白不过了，因为有过相同的处境，相同的心情，所以我对这个叫夏小路的孩子很在意。

那些孩子，不，那些小大人跟幼稚园老师看夏小路的眼神一样，充满着恐惧和厌恶。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们都用这种眼神看他？真是讨厌，就跟当初那群被鱼乔扇巴掌的长舌妇一样。

夏小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这所有的一切，他们的眼神，他们的职责，都跟他没关系一样，始终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要喂它吗？”我把手里的狗饼干递给他，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只狗啊，原本有个很疼爱它的主人，但是他的主人现在去世了。就因为去世之前让它在这里等，所以他就一直到现在都在这里不肯离开。那个铃铛，是它的主人留给它唯一的东西了，你帮它守护了重要的东西，是个好孩子。”我坐在长凳上看着湛蓝的天空自说自话。

“好孩子都是要奖励的，嗯，奖励你一颗巧克力奶糖。”口袋里的巧克力奶糖是出门的时候，从水生那里抢来的，当然，肯定又惹他生气了。

夏小路还是没有动静。

“不喜欢吃糖？啊……怎么办呢，我就只剩下这个了。”我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感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呢？

不远处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朝这边走来，幼稚园老师马上大叫到，说夏小路又欺负其他小朋友，我们幼稚园已经不能让他待下去了。

应该是夏小路的妈妈吧，好吧，这下不用担心了，父母一定是站在自己孩子这边的，就算是小小的溺爱，也是幸福的。

“小路，没事的，我们回家……”

正当我觉得这一定会是个好妈妈的时候，她的眼神却让我的心脏突然被刺痛了一下。说着温柔的话语，眼睛里却深藏着不屑。连自己的妈妈都是这样的眼神，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事？

夏小路站起来，转过身朝他妈妈那边走去。

如果是鱼阿姨的话，这个时候肯定会牵着我的手一起回家的。她的温柔，我一刻也不会忘记。

但是夏小路却跟在他妈妈身后，一前一后的距离，我看得出来是刻意保持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牵，我实在是无法想像这个孩子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太好了，他终于走了。”

“再也不用害怕了。”

“可以开心的玩儿了。”

…………

看到他们离开之后，吵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继续看着天空，心里有一点空空的。

回到店里之后，又煮了一壶咖啡。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茶清了，那比咖啡还要苦涩的味道，似乎是快要忘记了。冰箱里已经没有了，已经很久没有去买过了。

那些证明我在这里停留过的证据，已经间断了。好像自从水生来了，我就开始喝咖啡了。是觉得终于有人来了，想让他品尝一下我的咖啡，但是这个人却不买账。好像咖啡喝的有点太多了，晚上总是睡不着，还是换回茶清好了。

第五节巧克力奶糖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在公园里看到夏小路了，就在旁边的长凳上一坐坐半天的看着夏小路。偶尔跟他说句话，他也是不理睬的。因为没什么可说的，就给他讲起了鱼路小时候的事情。看着他就好像看到鱼路一样，鱼路一开始也是不喜欢我的。

夏小路没反应，我就只好当自己在自言自语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我在想夏小路会不会去公园。因为店里生意不是很忙，所以我还想去一趟公园，应该能看见夏小路。水生皱着眉头一脸不悦，但始终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带把伞，说要下雨了。是不是我们的关系变好了一点呢？还是是我的错觉。

来到公园，夏小路果然在那里，还是跟昨天一样，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老狗面前。

“给你！”我把巧克力奶糖伸到他面前，他还是不为所动。唉……真失败，这种挫败感真是无奈。

在我把糖伸到他面前十分钟之后，他才看了我一眼，虽然还是那种寒气逼人的眼神，但是已经算是有进步了吧。

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半天没话说，因为都不回应，所以实在是想不出来要跟他说什么。只是在想自己的事，对一个陌生的小鬼都那么上心，如果当初再对鱼路好一点，多关注一下他，多了解一下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只能对一个陌生小鬼来抒发自己对弟弟迟到的关爱。

真是悲哀……

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厚了，看起来好像要来一场暴雨了。

“要下雨了，你还不回家吗？”继续沉默，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公园的管理员已经把老狗的小屋搬过来了。

“它最近吃的越来越少了，睡的越来越多了，真担心。”因为经常来，所以跟公园的人都已经熟络了。

“有没有叫兽医过来看一下？”看样子是不容乐观了，毕竟已经那么老了。

“看过了，大夫说估计没多久了。”

“是吗……”突然有些失落，以后又将会少一个朋友了。狗的寿命何其短暂啊，还全都献给人类了。

“其实大家都舍不得，毕竟照顾它那么久了，谁都会有点难过的。”

“嗯。”

“其实应该为它感到高兴吧，说不定这对它来说是一件好事，终于可以去和它的主人见面了，这个枷锁已经束缚它太久了，是时候该脱掉了。”

“也许吧……”乌云密布的天空显得有些压抑。

“要下雨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公园管理员说完就离开了。

我是想回去啊，但是这个小家伙该怎么办呢？总是放心不下他，只好在这里继续守着他了。

“它会死吗？”夏小路扭过头看着我，眼神还是那般冰冷。

“也许会……”

“什么时候？”

“不知道……”

夏小路继续看着老狗，不再说话。

雨点已经落下来了，让他回去他肯定是不会听的。真是没办法，倔强到这个地步。

我撑开伞，走到夏小路身后，跟他一起看着老狗。

果然是一场暴风雨，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而我们就在雨里站了四个小时。理所当然的，衣服已经湿完了，雨伞完全没什么用。

“回家洗个澡换件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听我的话，所以我只好用强的了。收起伞，抱起夏小路就往大门口走。

“你在干什么！放开我！”反抗挣扎的激烈程度远远超过的我想像，脸上落下了一枚红色的巴掌小手印，真疼。

他恶狠狠的瞪着我，我也瞪着他，三分钟之后我妥协了，无奈的摸摸他的脑袋，算是原谅他了。把口袋里为他留的巧克力奶糖再次递给他，他楞了一下，看了半天之后才接过去。然后低下头，不再反抗。

“放心，它不会那么快死的。”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等下洗完澡吃完东西我们再过来看它。”

“嗯。”我拍了拍夏小路的背，他安静的趴在我的肩膀上。

回到店里，水生奇怪的看着我，就像我是拐带儿童的犯人一样。我说让水生带他去洗澡，水生看了夏小路一眼，便答应了。但是这小家伙可不是那么好接触的，死活不让水生碰。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带他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