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柳依穿一件宝蓝色及地晚礼服，配上一个微松的髻，看起来极是赏心悦目，一进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柳依挂上一个标准的微笑陪顾昊一起应付那些前来打招呼的人，好不容易人群散去，柳依还没来得及缓上一口气，就看见正向他们走来的老鬼。

老鬼本名叫张强，是爸爸的老对头，因为他从来行事都很阴险，所以大家都叫他老鬼。

等柳依把思绪拉回来老鬼已经走到面前了，顾昊嘴角勾起一抹笑同老鬼握了手，柳依也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老鬼从侍应生手里拿过两杯酒来递给顾昊一杯道：“昊哥真是情场赌场两得意啊。”

顾昊轻抿一口，转了转酒杯然后抬眼冲老鬼笑道：“借鬼哥吉言。”

老鬼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昊哥似乎总是喜欢抢我的生意？”

顾昊依旧微笑着转酒杯，半晌才淡淡的说：“鬼哥这说的是哪的话，生意大家做，有钱大家赚。何来抢不抢一说。倒是鬼哥，近来运道不好呢，怎么总是接不到生意？”

老鬼的脸色阴了下去，没接话，倒是他身旁的女人张了口：“看来昊哥和柳依姐的感情很是不错呢，传言也不可尽信。”

柳依也笑：“请叫我顾太太，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老鬼身旁的女人一愣，道：“你不认识我？你不看热播剧的么？我可是当红艺人安琪！”

柳依依旧是笑，“哦，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既然你也是各种绯闻的焦点你也应该知道，报道这种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的哦？比如我跟阿昊感情不和，再比如鬼哥的妻子娴姐，听说她已经注了一大笔资金在各大演艺公司。”

安琪脸色一白，柳依的声音就又响起：“不过也没什么了，注资又如何，鬼哥总会保你万全的哦？”

老鬼眸子一沉，望向柳依，却见柳依正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眼里的波光流转让他也不自觉一愣。待他回过神来柳依已经开口了：“对了，说起来鬼哥最近生意不好我也是听说的，不过一般丈夫的前途如何总是离不开妻子的背后支持，不知道鬼哥有没有仔细分析一下，你现在的不景气是不是跟娴姐最近大规模的资金调动有关呢。”

柳依的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附近的人都听见了她说什么，一个个憋着笑起来。顾昊叫了侍应生过来把酒杯放下，然后揽过柳依，修长的手指在她鼻头轻轻一刮道：“又乱说话，鬼哥从头到尾靠自己，跟娴姐有什么关系，就是娴姐把资金都撤了鬼哥的生意照做不误。真是要回家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众人一听，更是憋不住了。老鬼脸色阴寒，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顾昊冲老鬼点点头，便携着柳依离开了。

应酬了一晚上，舞会终于结束了，柳依坐进顾昊车里，舒适的感觉袭上来，柳依有点昏昏欲睡。顾昊平稳的倒车，打方向盘，换挡，然后一脚油门，车子就出了停车场。

看出柳依精神不济，顾昊伸手关了收音机，另放了一张CD，柔缓的轻音乐滑出来，一点一点吞食柳依仅剩的意识。顾昊从反光镜里看见柳依强撑着睡意，勾了勾唇道：“困就睡会吧，到家还有一段时间。”

突然听到顾昊的声音，柳依吓了一跳，怔了一瞬后柳依侧头看顾昊，依旧是得体的浅笑，她道：“没有关系，不是很累。”

顾昊也不答话，只是专心开车。没多久，就看见柳依头抵在车窗上斜斜睡去了。顾昊把车速放的慢一些，车更平稳了，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车子开进车库，柳依才朦朦胧胧的转醒，顾昊还没来得及说话，柳依就开口道：“真不好意思，楚秦，我竟然睡着了。”她声音里还有刚睡醒的慵懒，没顾上看顾昊，柳依只环视了一眼周围道：“怎么还有应酬么？你等我补一下妆。”说着，她就伸手从包里拿出化妆品来。

顾昊正在解安全带，听到柳依的话一愣，随即到：“是我家的车库，下车吧。”

柳依一愣，猛地转过头来看到顾昊，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说错了话。

她喝了点酒，有点微醉，加上刚才帮顾昊那一场唇枪舌战，让她朦胧间以为回到过去，她陪楚秦参加舞会，她替年轻的楚秦堵住悠悠众口。柳依在座位上愣了愣，然后开门下车，跟在顾昊的身后往屋里走。

柳依本是极累得，可洗了澡躺在床上却是一直无眠，顾昊也一直没有进卧室，她偷偷开了门缝去看，书房的灯一直亮着。柳依叹口气，开门打算下楼冲杯牛奶，却见李嫂带了佣人端了一盘饭菜正上楼，李嫂也看见了柳依，忙打招呼道：“少夫人这么晚还没睡？”

柳依勾起浅笑道：“恩，想喝杯牛奶。”李嫂忙道：“唉，少夫人您回房歇着，我把饭菜给小姐送进去就给您冲牛奶。”柳依仍是笑，浅声道：“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说，这是给小姐的，歆歆没吃晚饭么？”

“是啊，下午少爷回来了一趟，进小姐房里，两人好像吵架了，晚饭小姐不下来，老爷就说不等了。我还是想着，不吃饭也不行，我还是给小姐送上去吧。”

柳依一愣，道：“你们回去睡吧，我给她送。”“可是……”李嫂面露难色，中午小姐冲少夫人发那么大的脾气，她真是怕出什么事。柳依知道李嫂的想法，浅笑道：“放心吧，你们稍等一下，我拿个东西。”说完，她就进屋拿过那个精致的盒子。

出门，李嫂果然等在门口。柳依问：“你有钥匙可以进去吗？”李嫂忙道：“有的。”柳依点头，就当先走了。

打开房门，顾歆正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间，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听到有人进来，她扬手就飞过来一个靠垫道：“我说了不吃不吃，你们烦不烦！”柳依捡起靠垫放到沙发上，示意李嫂她们把饭菜放下出去。李嫂还是有点担心，自家小姐的脾气她还是领教过的，柳依却冲她笑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搞定。李嫂只得退出去。

柳依把地下略微收拾了收拾，顾歆感觉到屋里还有人，她回头一看，却见是柳依正蹲在地上捡被她扔掉的东西，她气结，一翻身跳到地下两步踩过去，随手一推柳依，柳依就跌坐在地上。顾歆冷笑一声，等着看她夺门而出去告状和抬起头后一脸的泪，可她没想到，柳依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一个明艳的笑。顾歆一愣，柳依已经起身。

“柳依，你耍什么花招？我知道现在我爸和我哥都站在你那边，你是来示威的么？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我已经输了，还用你花费这么大的心思？”顾歆语气不善道。

柳依把手里的杂志放到茶几上，浅笑道：“我不是来示威的，我是来道歉的，歆歆，对不起，我知道青鸟的意义，我知道我赔不起。”

顾歆气急，道：“有笑成你这个样子来道歉的吗？你这分明就是奸计得逞的笑！你，你滚出去！”顾歆指着门口不再看她。柳依却在原地不动，顾歆半晌又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不要以为我哥护着你，告诉你，大不了就是和这个家断绝关系，我做好准备了，你再不走，我动起手来谁也救不了你！”

柳依却丝毫不动，依旧浅笑道：“你不会的，歆歆，我知道，你不会做让你爸爸和哥哥担心生气的事，因为，你那么爱他们。”顾歆一愣。柳依继续道：“歆歆，这些饭菜是爸特意吩咐给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是你哥让李嫂热好给你送来的，你没吃饭，他们都很担心。”

顾歆一愣，鼻子有点酸，刚才的气势也没了，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坐回床上道：“他们怎么会担心，我脾气不好，总是惹事，他们巴不得不要我，他们都喜欢像你这样的，温柔大方又懂事的。他们处处都护着你。”

柳依笑，看来她猜的没错。她也走过去，并肩坐到顾歆身边说：“你觉得我温柔大方又懂事吗？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顾歆被问得一愣，柳依道：“因为你以为，我抢走了他们对你的爱是不是？”

顾歆转过身背对着柳依，道：“你不要瞎猜了，我不想看见你。”

柳依也不气，继续道：“你以为，他们处处护着我，就是喜欢我不喜欢你了，你以为有了我他们就都不爱你了对不对？那么歆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小时候，还在香江，妈妈也还在身边，那时候爸爸还没有很多家产，我们只买得起一栋别墅和两部车，我的舅舅一家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一部车是爸爸专用的，另一部是大家公用，但经常是送我和妹妹上学。那时候妈妈每天开车送我们，妹妹还在念幼儿园，我已经上小学了，两间学校隔得很远，妈妈总是先送她后送我。可是妹妹还小，她每天都不爱起床，每天要为穿衣服或者吃早餐发一顿脾气，所以每天出门都很晚，我也基本上每天都会迟到。

我很生气，妈妈却常说，她是妹妹，我要让着她。可是我不懂，凭什么我要让着她？我每天起床很早，自己穿衣服吃早餐，然后坐在椅子上等她被舅妈领下楼，再看她发一顿脾气，然后一脸不高兴的出门。每天出门很晚都是因为她啊，可为什么每天迟到的都是我？后来有一天我忍无可忍，跟她打了起来，我撕坏了她的新裙子，她挠伤了我的脸，妈妈看我脸上在流血的几道伤口也慌了神，那是第一次，她车里没有妹妹，只有我一个人，她送我去了医院。

晚上回家，我觉得妹妹一定会被爸爸骂的，因为是她起晚了耽误时间，而且怎么看，也是我伤的比较重，可一进门，我就结实的挨了爸爸一巴掌，我当时就傻在那里，我看到沙发上妹妹脸上还有泪痕，却笑得一脸得意。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才开口解释说，我每天都因为妹妹迟到，每天会被同学笑，每天都不敢喊报告进教室，可爸爸却不听我解释，只让我给妹妹道歉，因为我撕破了她最喜欢的裙子，她跟爸爸说因为喜欢，她一直都不舍得穿，那天第一次上身，就被我撕掉了。我也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要这么对我，只是一条裙子而已，我受伤了啊，她抓伤了我，我却要为了一条裙子向她道歉。我转身就跑上了楼，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他们亲生的，因为他们一点也不爱我，我回房间收拾东西，既然他们不爱我，那我也不要再呆在那里了。

我趁他们不注意连夜离开了家，歆歆，你能想象吗，一个9岁的女孩子，身上只有一丁点钱，背着一个快要跟她一样大的书包，她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她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顾歆愣愣的看着柳依，她脸上依旧挂着浅笑，眼神悠远的看向窗外。顾歆从没想过，这么完美的柳依，童年竟是这样的，她似乎比自己更惨。柳依继续道：“我没有地方住，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也花完了，晚上那么冷，我缩在大桥底下，和捡破烂的人们缩在一起，抬头却看见了我妈妈，她脸色很憔悴，看见我的一瞬间好像都要站不住，我第一次看见妈妈那么没有仪态的扑过来抱着我哭，我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感觉，后来爸爸也来了，他们带我回家，给我洗澡，妈妈搬到我的房间里看着我。我知道跑不了了，也不再跟她们说话，我再也不早起上学，比起迟到来，我宁愿不去。后来爸爸又买了一部车，那时候汽车还是很贵的，谁家有一部就已经很有钱了，我家却有三部，可是我家根本就没钱，爸爸生意刚刚起步而已，他哪里来的钱呢。有了新车，我上学可以不迟到了，可我依旧拒绝上学，我觉得他们一点也不爱我，我为什么要上学呢，我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家。

后来，妈妈说，爸爸把所有流动资金用来买了这个车，妈妈说他们爱我，可是，我不懂，哪有这样爱一个人的呢？歆歆，你懂吗？”

顾歆楞楞的摇头，柳依浅笑道：“我懂了，后来，妈妈临走的时候我懂了，他们永远把我放在第二位，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当然巴不得什么都给我最好的，可是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委屈我，因为妹妹是舅舅的孩子，他们只能这么做。不能亏待别人的孩子，就只能亏待自己，如果他们不爱我，爸爸怎么会专门买一部车给我呢？”

柳依收回目光，回事顾歆道：“这回，歆歆你懂了吗？亲人不是时时刻刻维护你的人，他们会帮外人说话，可他们心里最爱的始终是你，他们会不惜一切想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可是在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向着别人，因为他们知道，你是他们最亲的人，他们知道你会理解，会原谅他们。”

顾歆没想到柳依会这么说，她愣愣的想起小时候她闯了祸，爸爸要请家法，哥哥跪在地上求爸爸替她挨了那十鞭子。爸爸那样的脾气，怎么会让代替受罚这样的事出现呢？其实他也是爱自己的吧，他也舍不得打自己啊。不管是哥哥还是爸爸，其实他们都爱着自己呢。在柳依的注视下，顾歆呐呐道：“我……我有点饿了，你把饭拿来给我。”

陪顾歆吃完一顿饭，柳依才拿过那个盒子，打开道：“歆歆，我知道我犯的错没法原谅，可我会尽力弥补的，这是贺岩送的对不对，歆歆，我愿意和你一起，一片一片把它粘起来，就算沾的不好看，我也会努力。”

顾歆一愣，许久才开口道：“你的手？”柳依也一愣，随后垂头看见指尖的创可贴，笑道：“没事，划了一下。”顾歆没再说话，只看着青鸟的碎片，柳依道：“放心吧，我都捡回来了，咱们，开始吗？”

顾歆也不说话，只是着手开始粘，柳依把碎片排在桌子上，两人一块一块对比，拼凑，谁也不说话，熬到天快亮了，才只拼了4分之1，柳依道：“休息一会吧，晚上回来我们再弄。”顾歆也不说话，只是小心的把东西都装起来，放好，然后转身坐到床上了。

柳依看她一眼，转身，刚开了门，就听见顾歆的声音：“哎，你等等，”柳依回头，顾歆扬手就扔来一瓶药，“别用创可贴，伤口会留疤的，用这个，好得快。你别多想，只不过你手上缠那么个东西，很耽误进度的。”说完，她就掀开被子准备睡觉。柳依笑了笑，柔声道：“多谢你。”

第二天一早柳依坐在梳妆台前犯愁，黑眼圈太重了，任她怎么遮也遮不住，柳依叹了口气，索性洗去了脸上的所有脂粉，素颜上班。

一下楼，顾昊已经坐在桌前吃早餐了，柳依顿了顿，走过去坐下开始吃早点，顾昊吃完，抽了纸巾擦了擦手，看着柳依的脸道：“昨晚没睡好？”

柳依点头。顾昊也不再说话，他知道昨晚柳依去找顾歆一夜没睡，顾昊起身离桌，吩咐李嫂拿他的公文包，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柳依实在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起身道：“我吃好了，我先走了。”

顾昊也起身道：“这么早？我送你。”

柳依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叫司机送我就行，今天有一幅稿子要赶，所以早点去。”

顾昊还是接过包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