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石头似乎更硬，雕刻更难，穿的既单薄，就只好生起火堆来取暖。每当有太阳的日子就是过节日一般。

看着从石檐山直射下来的温暖的阳光，二郎舒展一下冻麻木的手指，稍稍松一口气，吩咐同伴们：“今日那么好的日头，不用生火了，大家也且歇着吧！”

二郎自己却不歇着。他怕自己一停下手中的活，那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苦恼又历历浮现出来。他只能密密地不断地凿刻着石头。当当！当当当！呼啸的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来，他头上迎着日光，身上还是发冷。他觉得身子骨渐渐都僵硬了，手里的斧凿越来越沉。一阵眩晕，他丢下手中的斧凿，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偏院院子中，熠儿在烧水。今天太阳好，要洗一洗头发。把满满一锅鼎锅里的热水倾倒在一个大陶盆中，再放进砸碎的茶枯。热气飘袅，被浸过的茶枯散出淡淡的香气。她散开发束，把绿黑色的长长的发缕浸在茶枯水里洗涤。用热水漂洗干净。再坐下来，迎着阳光慢慢梳头。先把发缕用木梳大致理顺了，再一手拉直头发，一手用篦子慢慢地篦。篦子的齿缝紧夹着柔爽的绷直的发丝，所过之处，发出清脆的细微声音。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是那个二郎身边的圆脸小童闯了进来：“熠姐姐！快去快去！我二郎哥发病了呢！”

二郎躺在草棚里，感到一只温润和暖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让他身上一阵轻微地战栗。接着又摸了脉，熠儿说：“不要紧的，也许只是受凉了，又太累，发烧了，多休息一番就好。”

被子盖厚一点，棚里生一盆火吧！

棚里暖了很多。二郎转过头，默默地向草棚外望去，她正在忙碌，劈柴生火，淘洗大米，熬一碗红枣糯米粥。她连头发也忘了挽起来，就跑过来了，发缕一丝丝垂挂、披覆在她的肩上。他痴痴地凝眸而看。山谷两旁苍山覆盖雪冰，如于纯白世界中万顷素练屏风张挂。他眼前闪动层层白色光源，中间又缀有窟檐、寺庙的错落丹青之彩。她来回地走，或者俯身，抬头，举足投手，身躯不断地移动，变幻数不清的形状，她的灰色长袍也映着阳光，便显得皎洁无暇。她的黑发鬘仿佛泛起浅浅的彩辉。她这一个人影珊珊轻盈， 拂在雪地上，与覆盖着雪屑的万千棵梨花枝条一般的凋尽叶子的树木共映。二郎渐渐觉得眼前一切都在一起转旋飞动。石窟寺庙一座接一座，无数个大殿堂，都在他眼前排列开来。无数的佛菩萨飞天故事从山上、从殿堂里飞扬出来。都是奇光陆离，闪耀不定。写不胜写，画不胜画。令他神魂如丧。

“快喝一碗粥吧！”熠儿把粥碗端到他面前。他这才蓦地惊醒。乳白的粥水里浮着深红的枣子，二郎挪起身来，深深嗅着粥的香气，伸手来接。枣子的核都去掉了，他大口喝完粥，觉得精神了一些。他仿佛已经完全明白了。

“别累着，不要迎着冷风干活，要犯病啊！”熠儿说。

其实，也是累着了，也是是心里郁闷的缘故。看这石窟谷中么多的壮景，他们难道不能接续这无数巧匠的匠心，难道不能为她再增添一抹亮色么？他真的很苦恼。

”能的。我不是说过了吗，相信你一定能！”

“嗯，我刚才已经一下子想到了我要雕出怎么样的菩萨。我不认识菩萨的，不过，很多菩萨不都是女的么？不就是仙子么？不就是优婆夷、六龄童女童男等等化身么？ ”

“是吗？我可也是女的啊。”

“所以我要照着你的样子来雕镌。”二郎终于大胆地认真地说。熠儿望着他，微微笑了出来。看见二郎恢复了精神，她心情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