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难道你们这边也有一个花木兰？”秋沉落乍听之下以为是自己原本世界的那个广为人知的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下意识地接了话。

“落儿，不是那个‘木兰’。”轻笑了一声，白颖华道，“若欧阳公子说的是赤芍县的木岚将军，那在下与落儿，确实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

“那你们，可曾……可曾得罪过什么人？”他肯定了心下的猜测，语速也不自觉地快了些。

秋沉落刚要说话，白颖华却伸手按住了她，纤眉微微地皱了起来：“欧阳公子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欧阳浔登时语塞——他是个心细的人，家中数人混迹官场，耳濡目染加上天资聪颖，他自是知道这世上闲事管得越少活得越轻松的道理。然而不知为何，甫一见面他便被不由自主地吸引，不由自主地在这片刻的相处里觉得应该亲近眼前之人。这一份直觉来的太过莫名其妙，以往他的直觉精准地吓人，而他也有过数次因为自己这直觉而化险为夷的经历。在心里权衡半天，他终是在白颖华淡淡的注视下道：“我曾收到消息，倩妃娘娘要对付两个人，一个是绝色少女，使一手白绫；一个是个喜穿白衣的少年，武功高强。”

白颖华轻轻松开了按住秋沉落的手，道：“欧阳公子想必家世煊赫，消息网倒是张得颇为广大。而且，告诉我们这样的消息，难道就没有顾虑？”

不曾想欧阳浔却是笑了：“若公子与姑娘便是倩妃寻找的那二人，得了这样的消息，才能有所防范，难道不应该多谢在下的提醒吗？”

“你何以断定，我们便是那二人呢？”秋沉落绕了半天终是明白当日在赤芍县得罪的那个好色鬼如今找了靠山，大概是要前来寻仇了，顿时也忍不住地插进话来。

“四国并无女子出门便要遮面纱的规矩，而姑娘你即便是喝茶麻烦些也不取下面纱，这只有两个可能性——一则太美，二则太丑。而这位公子却是在下判断的关键所在。”欧阳浔微微一笑——是的，他直觉，他们就是“他们”。

白颖华闻及此，本来毫无波澜的眼眸里微微泛起一丝涟漪，复又平息。她道：“那欧阳公子你又是为了什么将这消息告知我们呢？”

欧阳浔再次语塞——他能说，是直觉吗？

“方才欧阳公子说，上元节时陛下要微服出巡？”白颖华忽而话锋一转。

——他何时说了这样的话的？

“嗯……颖儿，我记得好像是另外那个人说的哎，好像是叫什么……”秋沉落疑道。

“你记错了。”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白颖华道，“欧阳公子觉得，陛下出巡，会不会带上他所宠爱的妃子呢？”这酒楼中已被换了一波人，她原本还在烦恼是哪路人马不知死活，敢在她眼皮底下动手脚，现在看来却是不用烦恼了——那件差点被她忘到脑后的事情再次浮出来，虽然这次要对上的不是一个几年前的武状元而是一个圣宠至极还颇有手段的后妃，她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欧阳浔一顿，随即明了白颖华的言下之意，短暂的惊讶之后，他渐渐佩服起眼前的少年来，结交之意顿生：“不知白公子年方几何？”

“唔，颖儿过了上元节便要十二了。”秋沉落正在欣赏小二方才端上来的一碟糕点，此刻漫不经心地搭了句话，却未曾想这句话在听话之人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浪。

“落儿说的不错，还有不到十日，在下便将十二了。不知欧阳公子……”白颖华岂会听不出欧阳浔的言外之意，当下便笑着回道。

按捺下心中的惊讶，欧阳浔心底却起了一股惜才之情，摇了摇头，打定主意要在倩妃手下保住这二人之后，他道：“我还有两年便及弱冠，若是白公子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大哥’好了。你们虽都本领不凡，却毕竟年少，不知世道险恶啊。”

“噗哈哈——你这人才多大啊就一副这么少年老成的模样！”秋沉落笑出了声，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只有十七岁，却也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六年，算起来也有二十三岁了。

白颖华闻言却是怔住了。

——欧阳浔话中的关切，并非虚情假意。她们游戏江湖这大半年来，虽也遇到过不少出言攀交之辈，却或多或少都带有一点目的。看透世间冷暖的白颖华自是将那些人全数挡于门外，更加珍视秋沉落。而今欧阳浔这一番颇含沧桑感的话语，却让白颖华有一瞬间的恍惚。

——前世今生，她都凉薄待人，唯有两个人让她十分珍惜，而今一个人还在她身边，另一个却……

“浔兄。”她抬眸，一副寡淡模样，“我不能相信你是全无半点目的地接近我们，然而也不能否认你真心关切，方才提议，白某暂且受了。”

欧阳浔心里一咯噔，却非是为了他的话语，而是他的神色。明明之前似乎已经亲近，却不想此刻他露出这般落寞寡淡的表情，似是孤独良久，又……是了，那是仿佛看透人世冷暖的悲凉目光，那是仿佛受伤之后紧闭心门的神色。见白颖华将目光转向秋沉落，他也将快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颖儿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和她共进退，也叫你一声大哥好了。”秋沉落极是认真地道，随即一手摘了面纱，“既然叫你大哥，那有些事情便无须再瞒着了。”

娇媚绝艳的少女容颜出现在眼前，欧阳浔呼吸一滞，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落儿妹妹这番容貌，怨不得要戴上面纱……”

白颖华点点头：“浔大哥，不知你可知倩妃打算如何对付我们？”

欧阳浔没想到她话题转的如此之快，道：“我只是收到消息，和倩妃也只不过见过几面，你问的这些，我还真的不知道。不过贤弟你放心，我这就回去想办法。”

欧阳浔是万分认真地唤她“贤弟”，然而这一句“贤弟”出来，不光秋沉落与白颖华，连他自己也稍感别扭。秋沉落自是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轻轻拍着桌子：“哈哈哈……猹……颖儿，‘贤弟’！哈哈，‘贤弟’，哈哈哈……”

白颖华面色微僵，随即对着满脸不自在的欧阳浔一拱手，语含歉意：“浔大哥莫见怪，我们……实在是对于这些……不甚习惯，所以，浔大哥唤我颖华便是了。”

欧阳浔只好点点头，微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兀自笑得开心的秋沉落：“那我也省了妹妹二字，唤‘落儿’，可否？”

白颖华带笑望着面前二人，道：“随浔大哥喜欢。”

堪堪笑罢的秋沉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兴致大起的模样，扯了白颖华的袖子急唤道：“颖儿颖儿！”

“嗯？”白颖华这半日心情大好，便扬眉应道。

“我们去逛青楼吧！”秋沉落十分兴奋道，语气里带了那么点小骄傲和小小的理所应当。

甫要起身告辞回去查探消息的欧阳浔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跟头。稳住身形后，欧阳浔似是有点点不敢置信：“落儿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逛青楼啊。”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的回答，秋沉落疑惑地看着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的欧阳浔，万分不解，“怎么啦？”

白颖华似是觉着眼前这场景颇有趣，只是浅浅笑着，不言一语。

欧阳浔之前还有一瞬间觉着自己难道幻听了？可是秋沉落的回答却让他在心底默念了两遍“我一定是太累了所以幻听了”。就在他刚想和白颖华告辞，回家休息一会儿防止再次出现幻听时，秋沉落一脸恍然大悟地伸过玉手来：“哦浔大哥原来你也想去啊，那就和我们一起去吧~其实我刚才也想邀请你的，但是又怕你不想去……”

欧阳浔这次真的无语问苍天了——他到底哪里表现出他很想去逛青楼的想法了啊？再说……眼前这人真的是个女孩子对吧？为什么女孩子会想要去逛青楼啊？！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要拉着仿佛是她未来夫君一样的十一岁少年一起去逛青楼啊？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他没幻听……不过，鉴于眼前这状况，他还是幻听些比较好吧……

似乎看戏看得心情舒畅，白颖华悠然出声：“不知道……浔大哥是否与我们一同……去逛青楼呢？”

无语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少女，欧阳浔颇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半晌在秋沉落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和白颖华看似淡淡实则笑到内伤的表情下，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我也去。”

“于是现在……颖儿你是不是该给我买套男装？”秋沉落丢给挚友一个阴谋得逞的眼神后，万分期待地对着欧阳浔道。

欧阳浔扶额：“我去给你买吧，在这等我一会儿。”

待欧阳浔转身下了楼，秋沉落得意洋洋地对着自家挚友道：“我发现一个真理。”

白颖华看她那神秘兮兮又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暗自好笑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扬眉：“什么？”

“天下乌鸦一般黑！”

白颖华一顿，随即听秋沉落道：“果然男人都是喜欢逛青楼的！”

忽然窗外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白颖华丢了个眼神出去，却瞥见欧阳浔刚好经过她们这桌的窗边，正扶着墙咳个不停，万分痛苦又无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