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们家那一栋,就是我们家楼下,毛毛,那个不满五岁的女孩,此时正挂在阳台外的大衣架上,抱着衣架上一个大大的熊外套,脚被衣架缠着,头冲下,来回地晃着。孩子估计吓傻了,没有哭,也没有叫。衣架难以承受孩子来回晃动的力道,已经变形了,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我去接住她!”我傻傻的就想冲上去用手接。周围人看的多,出主意的多,可报警,回去拿海绵垫子,哪里来的及?
上官杰一把把我拉回来:“别急!”
“就要掉下来了!”能不急吗?
“你屋里的东西呢?”上官杰突然问道。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叫她!”上官杰凝神对我命令道。
我知道他在说谁了,此时,挂着毛毛的衣架猛地断了,毛毛头朝下栽了下来。
“晶儿——”来不及想什么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叫道。
一道白影闪过,一声沉闷的落地声。邻居们惊叫着扑了上去。一楼的张叔力气大,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嗓子好痛。
“没事的。”上官杰把我搂进怀里,小声安慰道:“那孩子不会有事的。”
“你确定?”我还有点惊魂未定。
“嗯。”上官杰笃定地点点的头,又不无遗憾地说:“倒是便宜了那东西。”
“晶儿?她怎么了?”我疑问道。
“承你的庇佑,她总算托生了。”上官杰平静地说着。
什么意思嘛?原以为事情会越来越明白,不料想越来越糊涂。我的脑袋里就像塞了一团乱麻,人也变得烦躁起来。
“回吧。”上官杰轻声对我说道:“我下周再来找你。”
“不。”我赌气地一把抱住他的腰,贴在他怀里扯皮道:“不把事情讲完不许走!”
“你妈妈来了。”上官杰小声吓我道。
“谁来都不管!”我气得在他怀里跺着脚。
“佳月。”
我一激灵,是妈妈。我赶紧松开抱着上官杰的手,站到一边,脸红心跳,真真又羞又恼。
“阿姨。”上官杰倒是从从容容,他对妈妈解释道:“佳月吓着了。刚才那孩子掉下来,就掉在佳月面前呢。”
“哎哟。”妈妈慌了,赶紧过来拉着我,又摸头又摸脸地检查着,我心烦地甩开她的手。
“没有什么大碍。”上官杰讨好地对妈妈说道:“佳月可勇敢啦,要冲上去用手接,还好我拉住她了。”
“你傻呀!”妈妈吓了一跳。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上官杰,责备我道:“那么高掉下来的东西,怎么能用手去混接?会砸死人的!”
“是啊。”上官杰附和道:“救人也得讲方法!还是先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人没救到,自己反而伤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是嘛。”
听着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倒站在同一战壕里来对付我了!上官杰,你个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丧权辱国的李鸿章!我哼着鼻子,不理他们,自己“蹬蹬蹬”重重地上了楼。
“别理她。就这坏脾气,都是我惯的。”妈妈数落着。
“呵呵。”听见上官杰变本加厉讨好道:“学习太紧张,难免心火重些。我有朋友马上要从花旗回来,我叫她带点正宗的花旗参过来,每天泡给她喝。清火宁神的。”
“好啊。”妈妈居然笑纳。
我气哼哼地回到家里,走进自己的卧室,卧室里安静极了。晶儿呢?我打开她平日里最爱躲的衣橱,里面也是清清静静。“托生”是个什么概念啊?我糊涂着,眼前晃过晶儿那白乎乎的小脑袋,眼泪就流下来了。
手机铃响,是短信。我拿起一看,上官杰的:“晚上接着讲故事给你。”
“不听。”我毫不犹豫地回了两个字。
嘴虽硬,气却很快消了。晚上还是乖乖地躺在床上,听着电话里上官杰讲的睡前故事:
“商人正心灰意冷时,不想这六太太在失踪了近五个月后,突然又离奇地现身了。商人大惊,却来不及细问,因为此时六太太已经临盆。六太太死死拉住商人的手,坚持在家里生,还坚持要商人在她生产时陪在身边。商人心疼太太,把医生护士请回家,还顾不得不吉利,守在太太身边。
六太太是难产,拼死生下儿子后,已经是命悬一线了。‘送医院吧。’医生建议道。六太太摇头,她抓住商人的手,说道:‘你的亲儿子,答应我再不许伤他!’商人以为太太糊涂了,谁知太太流着泪,狠狠咬住商人的手,到死都没松开。
六太太死了,给商人留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老来得子,商人的丧妻之痛倒也很快抚平了。只是,商人手上被咬过的伤口却经年不能愈合,上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平日里还好,但只要商人一抱那孩子,伤口就会剧烈地痛。
儿子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商人老得很快,一年不如一年。儿子开始到处惹祸了,每逢人家告状到家里,商人对儿子也不打不骂,只是一边赔钱了事,一边将儿子关进书房,胡乱找本书扔过去,背熟就可以出来。那孩子天生聪明,过目不忘,飞快背熟书后,依旧出去调皮捣蛋。
富家子弟,无人管教,自然是飞扬跋扈的。那孩子只要走上街,连街上的猫猫狗狗都自觉地躲回窝。
就在儿子十三岁这一年,商人去世了。商人不知得了什么病,如同被风干的枯枝,骨瘦如柴。
‘你妈妈在叫我呢。’他对跪在身边的儿子说:‘我走了,我以前要你背的书,你都可还记得?’
儿子点头。
‘牛有反刍,你要学学它。’
儿子又点点头。
‘不要卖掉这个庄园。’
儿子还是点点头。
‘不要去你妈妈的那个房间。’
儿子不做声。
‘孽障!’商人眼里流下泪来,眼睛大睁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和族人一起安葬完了父亲,儿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他母亲的房间。
儿子长这么大,多多少少听到过当年的传闻。母亲怀着他神秘失踪又神秘出现,母亲临死前奇怪的举动,让这个少年多年来对父亲一直怀有着敌意。现在父亲死了,他更想找出当年的答案。”
上官杰停下来了,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小杰。”我叫着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他在说他自己吗?
“嗯。”上官杰答应道:“月,今天讲到这里吧?早点睡。我下个礼拜再讲给你听。”
“好,你也早点睡。”我乖乖的听他的话。
“嗯。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用功。不会的,先把它背下来。”
“嗯,像牛一样?先吃了在说?”我想起他故事里的话来。
“聪明!”上官杰笑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