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吴雅丽中了邪似的哼着小曲笑着跳着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同学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听吴雅丽唱过歌,她总是摆出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永远用防备的眼光盯着和她成绩相当的同学。也难怪她这样,她心里是有阴影的。初三那年,我们班有几个重点高中保送名额,原本有她一个。谁知就在准备去考试的前一个晚上,没有任何解释,老师通知她,她被换下来了。从那时起,原本内向的她就更少言语了,她拒绝了另一个重点高中的保送资格,拼命用功,终于裸考进了我们现在这个学校的重点班。在我心里,她应该是属于狂人类型的,她对考试有一种特殊的激情。我甚至在假设如果有那么一天,考试从我们生活中消失了,她会怎么样?是不知所措?还是彻底崩溃?唉!考试,考试!可我没想到,为了考试,她,什么都做得出!
安安到底在拿什么要挟她呢?我想了想,想不通,便拿出手机,准备拨给安安问个究竟。肩上一沉,是简狄,她突然软软地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扭头看她时,吓了一跳。刚刚还红光满面,欢蹦乱跳的小丫头,这一会儿工夫居然变得脸色苍白,神情委顿。
“怎么啦?”我急忙问她。
“好困——我要睡了。”简狄的声音飘飘悠悠的,眼睛也开始睁不开了。
“别睡别睡,我们回家。”我一边哄着,一边赶紧把她拉起来,连拖带拽地把她弄回家。
简狄在我的床上睡着了,我身心俱疲地坐在旁边。折腾了大半天,还难得有机会让我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简狄,是个典型的小美人胚子,她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此时她安静地侧躺着,没了醒时的骄纵任性,倒平添了几分古典美。我又想起那两个来:雷超,高大威猛,一表人才;上官杰就更不用说了,如琢如磨,玉树临风,简直就是少女杀手。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他们又与我何干?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这么想着,我忐忑不安地望着简狄,既害怕又期待着她能够现出什么原形来——就像《白蛇传》里的白娘娘,喝了雄黄酒后,美女变成蛇,简狄呢?她睡着之后,会不会变成什么奇怪的东东呢?我紧张地盯了很久,可什么都没发生。简狄只是沉沉的睡着,呼吸时急时缓,像在做着梦。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应该是胡阿姨来了。我关上卧室门,来到客厅。
“哎呀,佳月,你在家呀。看我,又搞晚了。我这就给你做饭去,啊?”胡阿姨拎着一兜菜,刚换好拖鞋,看见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急忙忙地往厨房跑。
“你别急,我不饿。”我看了看钟,她已经迟到了快半个小时了。我有点庆幸,幸好她来晚了,不然让她看见简狄,我又要费工夫给她解释半天。
胡阿姨是我家请的钟点工,专门负责中午给我做饭。爸妈都忙,中午回不了家,所以请了胡阿姨来照顾我。胡阿姨老家在农村,她的老公胡叔是我爸爸公司的看门保安。他们夫妻俩都在外打工,是为了供家里的儿子在县城读重点高中。据说她儿子成绩很好,是那个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一提到儿子她就忍不住的一脸的骄傲。只不过从我听到的她儿子和她的通话中,我却感觉不到她儿子和她有多亲,因为她儿子的话题除了要钱,寄钱,钱钱钱好像就再没有别的了,就连她的嘘寒问暖,他的儿子也是不耐烦听的。
胡阿姨手脚麻利,只一刻钟的样子,她就把一盘青椒炒肉丝,一碗番茄鸡蛋汤和一碗白米饭放在了我面前的餐桌上。“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我看胡阿姨不像是吃过午饭,便邀请她一起吃。
“不了不了。”胡阿姨连忙说道:“你快吃吧。饿了吧。都怨我来晚了。”胡阿姨还在抱歉着自己迟到的事。
“没关系的,我还好,不是很饿啦。”我安慰她道。
“你这孩子,就是贴心。”胡阿姨看我的眼光很慈爱,我想是因为我和她孩子差不多年纪的缘故吧。我冲她笑笑,开始吃饭。胡阿姨坐在我旁边,看着我,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一定有什么心事。
“佳月。”果然,胡阿姨忍不住开始和我唠起嗑来:“佳月,你是有文化的人,你给阿姨说说,这事怪不?”
“什么事?”我一边吃,一边问道。
“我兄弟才刚打电话来说的,就前几天,我们老家的祖屋垮了。”胡阿姨一脸的不可思议。
“祖屋垮了?年久失修吧?”我有点不以为然。
“哪能呢?我们家那祖屋,传下来也不知道多少代了,结实着呢。”胡阿姨不服气。
“你也说很多代了,要没人维护,垮了也算很正常吧。”我觉得胡阿姨有点小题大做。
“哎呀佳月,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祖屋,是依着山建的,全是用大的结实的石头堆凿出来的。想当年,那我还是很小的时候,我们村搞运动,破四旧,村里的那些个二愣子,连炸药都动用上了,也没把它怎么的呀,咋现在说垮就垮了呢?”胡阿姨想不通。
“一个石头房子,有什么‘四旧‘好破的?”我从话里听出了问题,顿时来了兴趣。年轻一代人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破四旧”,我也是从我爷爷嘴里听到过的。在几十年前,在我们九州大地上曾经爆发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运动,其中就有一个是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破四旧”运动。在那次运动中,有很多在现在看来是价值连城甚至是无价之宝的东西被砸烂被毁灭掉了。胡阿姨家的祖屋既然属于“四旧”的幸存者,那里面一定会有不少好东东吧。
“谁知道呢?”胡阿姨也是懵的:“我那时才多大?刚能走吧。我爷爷当时是族长,被关起来批斗后什么也没交代就自杀了。祖屋里有啥谁也不能知道了。我爹后来也反复找过,黄的白的,啥也没找到啊。可你说,怎么就能说塌就塌了呢?”
“该不是你兄弟炸的吧?”我快人快语,“现在的炸药破坏力可不是过去能比的。”
胡阿姨愣了一下,猛地一拍腿,恍然大悟道:“哎呀!还是读过书的丫头你的脑袋灵光啊!怕不是这帮天杀的动些歪念头干了缺德事后哄我呢!”
“那你不是要回去一趟了?”
“可不。别真的弄到宝贝给他们都分光了,我儿子读书还要钱呢。”胡阿姨有点慌了,她站起来,抓起自己的手提袋,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道:“佳月,这几天我不能来照顾你了,我得回去瞧瞧去。对不住啊。”
“没事,你去吧。我能照顾我自己。”我做着顺水人情。
“行,我一会儿打电话跟你爸请假。那我走了哈。”胡阿姨神色匆匆地走了。
吃饱了,我收拾好碗筷,打开卧室门看了看,简狄还在呼呼大睡。让她睡吧,我不该让她费神去赶走吴雅丽的。我想起上官杰说的她有伤在身的话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隐隐的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我一定是让她伤了元气了。
想到吴雅丽,我便拿起电话,给安安拨了过去。佳月。”电话那头,安安意气风发的声音震得我的耳膜嗡嗡的。
“安安,我有事问你。”我直接了当地说道。“呵呵呵,是吴雅丽的事?”安安倒是一猜就中。
“嗯。怎么回事呀?”
“呵呵呵呵……”电话那头不住地笑。
“你还笑得出来?她都快疯了。”我实在是没好气,这个丫头,搞什么鬼?
“让她疯呗,她也该疯疯了。”安安一副无所谓的腔调。
“你到底对她做什么啦?”我有点生气,安安真的是变了。
“呵呵呵,佳月,你别生气呀,听我跟你说啊……诶,等等,我有电话进来。佳月,你先挂了吧,我一会儿打来给你。”我挂掉电话。今非昔比,她可真是大忙人啊。
又过了一会儿,我的电话响了,是安安。我拿起电话。“佳月,我下午去医院看我爸爸,你陪我去呗。”
“好啊。”我答应了。
“那我两点钟来你家门口接你,有什么话,我们路上说,好不好?”
“好。”我看看钟,现在是一点二十。
“那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我收好手机,一抬头,吓了一跳。简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面前,睁着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我。“醒了?”我定定神,问道。
“渴。”简狄好像还是昏昏沉沉的。
我拉她坐在沙发上,又去倒了一杯汽水给她,她一口气喝干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嗝。“我也去。”简狄精神好些了,她没头没脑地说道。
“去哪儿?”我没听明白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望着简狄,心里忽然涌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简狄,该不是专门来跟踪我的吧?不然,何以我一提出门,她就醒了,而且还要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