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啊,不,不要,不要!啊!”猛然睁开双眼,眼前是熟悉的围幔,鼻端萦绕着的是熟悉的焚香。繁复的蔷薇花纹勾挑出张扬的诱惑,金与红渲染着极度的奢靡。
这里的每一处,无不被慵懒与奢靡所包围。
“梦痕,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做那个怪梦了?”
闻声而来的,正是这座纳天下金、收天下礼、拜天下人、送天下美的天下第四楼的主事,也是抚养她、教导她的恩师,嫣然落梅梅夫人。
“是,”梅夫人从床头香橱中抽出一卷香帕,小心轻拭斜蜷在重重重裘中的可人儿额间的冷汗,“最近不知怎了,总是梦到这似曾相识的地方,可是,每次也都是在同样的地方惊醒,莫不是……”
“不许瞎猜!”梅夫人嗔道,将手中的香帕小心收入一方锦盒。“现如今你乃是我第四楼的红牌,要说这楼里楼外没人小心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她们谁敢生出那份熊胆敢对你下手,我第四楼却也不是好相与的!你且放宽心就是。”
“义母,您这是说笑了。别人只道天下第四楼纳天下金、收天下礼、拜天下人、送天下美,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红楼舞馆,可舍去那些台面之下的人儿,谁又敢装作看不到第四楼杀天下之人、乱天下之国、惑天下之纲、惘天下之常的金字招牌?”
“咳咳,也就是我自小最受您宠爱,其实梦痕我……真的……”素梦痕掩口,几声轻咳,缭乱了几缕发丝,病白的脸颊一半在明暗的烛火中明暗掩映,一半弥漫着整室纯红的光晕,她轻身旋起,同样绣着繁复蔷薇花纹,点缀着点点紫色繁星的睡袍翩然飘落,露出一副剔透玲珑的曼妙身躯。
仅仅不过是一个起身,就仿佛起舞,一如是那褪下红莲浴火而生的纯素白莲,在这片华贵的艳红中明净的耀眼。
义母你看,在他们充满着欲望的心中,是多么希望能撕碎我身体外重重的红纱,就像这样舞蹈在他们眼中,多么希望用她们手里的皮鞭木刺,在这样没有瑕疵的白色中留下属于她们的记号。
素梦痕毫无保留的展示着她的身体,纤毫毕现。这样诱惑的美,即使站在她眼前的是同样的女人,也会被吸引,深深沉沦在这片温润的羊脂玉白中。
但是梅夫人却深深的合上了双眼,仿佛这眼前的美好竟然是她最不敢面对的痛苦一样。
“他们想要占有,而她们想要破坏,不论是欲望还是嫉妒,他们所想得到的不过是这样的一副身子。我就是给了他们又如何?”
素梦痕笑着,用最纤细的脚趾舞蹈在方寸之间,涓涓的汗水沁出她的肌肤,很快的,就已经沁透了整头的秀发,贴在她的背上,脸颊,肩膀,秀颈。
她整个人都好像刚刚出浴一般,淋漓的汗液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流淌,在她峰回路转的拐角滴落。整张蔷薇榻上热气腾腾,飘舞着粉红的蒸汽,弥散着不知名的香味。
而在这一片香气朦胧的的氤氲中,那足以让所有人为之沉迷、为之陶醉、为之疯狂的身体上,一条条青色的、红色的筋脉开始疯狂蔓延、浮现,如蜘蛛结网、如大地龟裂,密密麻麻、纵横交错,遍布她整个的身子。
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被遗漏,可爱的玉足,修长的小腿,曼妙的小腹,滑嫩的肩头,纤弱的臂膀,诱人的颈部,还有最销魂的美貌。所有你所能看到的地方,没有遗漏,没有空白,全部都被青黑色、暗红色所包围覆盖。
上一个瞬间仿佛还是明净莲花中舞蹈的仙女,下一个刹那,就已经成为不入六道的狰狞夜叉。
甚至比夜叉还要恐怖。
“义母,像这样的身体,真的还有留着的必要么?不如让一切归无,像佛陀寂灭一样,一切回归于虚无。”
“你这孩子,又在说傻话!”梅夫人强自挤出笑容,大声斥责着眼前悲伤的女孩,“不过是一个梦,怎么又想到这些事情上来了。而且早在这第四楼之前,义母……义母就曾经发过誓,一定会把你这怪病医治好!只要找到那个人,义母一定,一定!”
“义母……”素梦痕轻笑,随手取了一匹红绸披在肩上,遮挡住变得狰狞的身体。“义母,不用为梦痕担心。这么多年了,梦痕早已习惯了,只是最近一直在做怪梦,情绪一时激动而已。难道梦痕不明白,义母所做的一切莫不是为了梦痕么?”
梅夫人转过头去,轻轻在眼角擦拭,”都是你,这么大了,还不让为娘的省心。”
“义母你放心好了,梦痕站在可是第四楼的招牌,就算不为自己,也会为了第四楼好好活着的。你看这一榻的裘被,被我的汗水打湿了一个通透,你说如果明天拿出去,会不会有人出高价拿回去收藏呢?”
“你啊,”梅夫人摇头,探手握住素梦痕,”上一次的蔷薇宴,仅仅是你的一方香帕,就被哄抬到五百金珠,如果把这一榻的裘被拿出去,哼哼,只怕不知多少登徒浪子要为此打破头颅,只为抢得你这一床浸透了‘蔷薇梦香’的裘被。”
“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以后如果义母你不要我了,我只要卖汗水也足够养活我自己了。到时候随便找一个老实巴交的笨蛋嫁了,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唉,如果可以,我倒是真的希望你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啊。可是你这病……梅夫人脸上又显露出哀戚之色,假若平时能免去操劳,不让气血剧烈活动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但就算平时看不出来,可是一旦房事……”
“义母!怎么一说到我就总是这样?咱们整个第四楼的歌姬舞妓全部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姑娘,就算客人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也没有见到义母有一丝的退让,怎么一到我这里首先想到的就是房事、圆房什么的?义母你有时候看起来真的是判若两人。”
“小丫头你懂什么?你这病放在平时怎么样也好,都有办法压制,可是一旦行房,谁能挡住气血涌动?万一你看上的男人突然发现他面前的美人突然变成了怪物,你说还会要你么?”
素梦痕突然一愣,想起了梦中出现的那个男人,如果是他……他,会嫌弃我么……?
素梦痕一时间神思不属,仿佛再度陷入了那个奇诡的梦境中,漫山遍野金黄灿烂的刀剑铠甲,仿佛黑洞的黑暗空间,还有一把闪烁着奇诡光芒的镰刀……还有……那个怎么也看不清的,自己神魂不舍的虚幻的人的面容……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因为这副丑陋的身体而嫌弃我吧,毕竟,在梦中的时候,那种不愿割舍的,温暖的感觉……
望着突然仿佛陷入梦境,变得痴痴呆呆的素梦痕,梅夫人还是忍不住无声叹息。
自从十八年前甫遭丧女之痛的自己遇到这个孩子,她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抚养。可是一直以来,这个孩子的身上似乎总是徘徊着太多的秘密。
在这个孩子身上,着完美的身体和致命的病症并存,远远超过其他孩子的聪慧和时不时发生的离奇梦境,还有仿佛两个人的性格,因为毫无关联的一句话一个词突然会陷入痴呆的习惯,就仿佛一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她身上,让她成为充满了奇特诡异魅力的存在。
但没有什么影响到她对她的爱。
梅夫人轻轻抱起素梦痕,角落里立刻有一身黑衣的精干卫奴出现,两个呼吸间就在三丈方圆的蔷薇榻上更换好一床全新的裘被。
仔细的为素梦痕压好被角,慈爱的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梅夫人忽然觉得其实一切都不怎么重要了。
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梅夫人起身,穿过重重悬挂漂浮的蔷薇繁星图,合上了专属于素梦痕的蔷薇阁的房门。
换上房门的刹那,梅夫人全身的气质顿时一变,真正如冰雪中一枝孤梅,寒意凛凛,肃杀气息四溢。
人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手中真正掌握着滔天力量的女人。
梅夫人边走边向隐藏在暗处的黑影发号施令,语气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木香凝,半刻后将小姐房内黑甜香换宁神香,整个红楼换养神香,明早第一道茶点让药橱的古月明再做一道新方出来。如果发现任何不相关可疑人员靠近小姐的蔷薇阁,杀!不轨者无法抵抗时,取我令,可随意调用宏王居、天日阁人手!”
“遵夫人命!”
“古月图,立刻去澄海阁调杨振威、绍辰星、王玉翔三门都护,星夜启程去中都皇甫府警备!见到目标人物,穿刺!”
“得令!”
“魏嘉!”
“在!”
“你带人为我去云州取三万蔷薇花,半个月后是我女十八岁生日,我要在她人生最美得那一天,给她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顺便,”梅夫人话头一顿,身形微转,忽如寒冬乍春,”记得催一催东城的老张头,我订的那身锦袍,他可是拖了有段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