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的时候,婆婆和那几个孩子站在门槛上向我们挥手作别,我将自己随行带的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送给了那几个孩子。他们尚小,看见书便围成一圈,想要知道里面的内容,或许过几天后他们便将它丢在一边,然而过了好几年,当他们其中的一个孩子无意间打开这本尘封已久满是灰尘的书时,他或许会看到文字里面的那个恢弘无边的世界,感叹命运的无情与造化。那时他会想起多年前,一个女孩站在他家门前,给了他们这本书么?他会想起这个女孩的样子么?他会想起这短短的邂逅么?
而他们在我心中都是一个个纯真无邪的霍尔顿,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如同高山上晶莹剔透的白雪。
这一别可能是永别,从此只能于梦中与他们嬉戏玩闹,若无梦,便只能在回忆中看他们渐渐模糊的影子离我越来越远。
一路上我感觉到了累,也有苦中甘甜,三人在一起吃饭,一起聊及生活中的琐事,偶尔碰见一个同行的人便如同见着了亲人般,恨在以前的十几年里大家不能相识,如今更加感谢这场上天赐予的相逢。若你们知道这十几年的我是什么样子,你们还会希望与我相逢么?
我更加感谢上苍的赋予,让我在高原末途中看见你们的身影,让我知道并不是世间所有地方都浑浊,往往越是险恶的地方,越是让人明白生活的不易与艰险。
在孤独的路上,有这么多人相识相守相伴,彼此之间不问过去,不提将来,我们所要的只是现在,只求当下,在这短暂的相逢中坦诚相待,共同向心中的理想进发。
介的装备比较齐全,帐篷、睡袋、手电灯、药箱、压缩饼干······往往都让我和伽南感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是晚上我们不能够感到下一个住宿处,便只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依靠介搭帐篷,我们三个人挤一挤来度过这一夜,而介也总是把睡袋让给我和伽南,自己躺在伽南带的毯子上,迷迷糊糊便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有时候会想,我就这样离开,父母会不会某一天回来,发现我不在,而满城满地的找我。而这时他们在哪里,我的离开有人发现么?好像人间蒸发,我的离去并没有对他人产生什么变化。
我问伽南,你的爸爸发现你不见了怎么办?你离开了这么长时间。
我又不是第一次消失这么长时间,他恨不得我天天都不在家里,有时候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我会让他难过,让他难堪,让他这一生都好像浸在水缸里,一挣扎便感觉全身潮潮的,永远都这样潮潮的。
伽南一边说一边苦笑了一声,汗沿着她的额角慢慢往下流,我卷起袖子给她擦掉了。
我们时而戴帽子时而不戴,介却一直戴着,介说,女孩子就该一直戴着,高原上的紫外线强,变黑了很难再变白。
每到这个时候我和伽南便会哈哈大笑,嘲笑介像个女孩子,介也只是跟着我们笑,将我和伽南背包上的帽子扣到我们头上。
伽南依然见到触动她心灵的景色时便停下来,拿起画笔便开始画起来,远处的景色在纸上渐渐成形,慢慢富有神韵,我在一边静静地陪着伽南。然而介却焦急了,害怕这样下去赶不上预定好的时间,伽南全然不理,全心都在画纸上。偶尔介等得受不了时,便拉起我就跑,伽南一见我不在身旁,也只好收拾好东西来追赶我们,一把扯住我还不忘把介骂的狗血喷头,气得介哭笑不得。
晚上的时间悠远而又漫长,宁静而又神秘,运气好遇见一家旅馆,有时能够借的一个屋檐。很久没洗澡的我们,看见有水的地方便像见着了宝物一般,提着在老板那借的大桶就奔去打水,我和伽南两个人合力拎着一个大桶往回走,介瘦弱的身板也拎的气喘吁吁,伽南看不下去,只好在我和介两个水桶间忙来忙去,想要分担,最后拎到旅馆的时候只剩下一半多的水了,三人相视无言,欲哭无泪。
即使只有这么点水将就着用,也让我们感恩戴德,长久地跋涉都忘了有多少天没有好好洗澡了,三个来自南方的人慢慢习惯了高原用水的贫瘠,每次洗完澡之后就感觉全身舒畅,连灵魂都被清洗了一般。
月光无华,没有了乌云的遮盖显得格外清亮透彻,我站在窗口月光静静地洒在我脸上,脸颊拂过夜晚稍显凌冽的风,伽南将她带的毯子披在我的身上后便转身接着画白日未画完的画。介便开始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支教资料慢慢整理好,我偶尔无事也借来他的资料开始零零散散的制作教案,每到这时伽南便说我戴着眼镜的样子真有那么一点点像老师的风范,我也跟着她笑,用手拍她的头表扬她真有眼光。
月光衣我以华裳,月光衣我以华裳,林中有新绿似我青春模样······
不知不觉便想到了这句诗,这句呈现在苏琦笔记本扉页的诗句,心似河流随着月华缓缓流动,流过之处皆显沟壑。青春,青涩之春。
已很久未想起苏琦,亦很久未想起些许往事,慢慢开始感到生命的蓬勃,想要活的向上,曾希望能像向日葵般,如今亦然。
在这个离月亮更近的地方,依然想向远方问一句,苏琦,你过得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