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沿途的风景让我疲惫,我拿出了泡面开始吃,泡面虽然香,吃在嘴里却涩涩的。有点不相信自己真的如此便踏上了旅程,时而回神过来自己正驶向一个未知的国度,都会在心中怀疑这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我明白自己是在逃避,陌生的人群,陌生的风景,陌生的心情,陌生的让我害怕,陌生的让我安然。我正在路上,离那个让我厌恶的地方正在慢慢远去。远一点,再远一点,越远越好。
伽南现在肯定在另一辆火车上,我们怀着相同的期望,经历着不同的路程。
高二上学期的时候班上转来了一个人,他站在讲台上腼腆的对着大家笑,最后眼停在了我身边的位置。然后他对着大家轻声的说,我叫苏崎。他很黑,一双眸子却灿如星辰,服帖的额发,白色的短袖更衬得他的黑,却眉眼如画,单薄的身体,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在大家的注视下,从讲台走到最后一排,最终将书包放到了我身边的座位上,拉开凳子坐了下来。人们只是转过身随着他的身影停顿了一瞬,便又都转回到自己的位置。他们就像是一群狼,在寻找时机将他从无知拉到与他们为伍,他们无法忍受一个小偷在自己的班级,我就好像是洁白纸上的唯一的黑点,他们无法抹掉我,就想尽各种办法让这抹黑无法扩散。
苏琦的黑与他的清秀在我看来是那么的不协调而又堪称完美。他很瘦,在我面前走过甚至不会带过一丝风,手指修长,握笔的姿势很好看。在最开始的几天他不跟我说一句话,也很少像刚来的那天一样温文尔雅的笑,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对他说了,所以他无奈与我坐在一起,却时时提防与我这个黑点沾染。
我亦不说话,长久的沉默让我形成了习惯,只要不是必要回答的,我总是选择沉默。我一度认为沉默是最好的回答,一个人可以在沉默中表达出很多。
上课的时候我大多在睡觉或是看闲书,老师枯燥的讲课让我越发无力,但身边的人总是直挺着背,定定的看着面前课桌上的书,后来我才发现那并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又一本的和我一样的闲书。后来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往往各自看各自的书,看完了便交换,在班主任出现在课堂上的窗外时,我们便轻碰对方的胳膊,各自保持镇定,等待班主任的离开。很多时候不是害怕被班主任抓住训话,更多的是那份感觉,那种彼此相知,在班主任走后的相视一笑。
我不知道他们告诉了他没有,他成为了整个班上唯一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然而我们的交流也并不多。我开始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告诉他,他最好永远不知道,永远只将我当成一个和他人没什么两样的人。
周末放假的时候回家整理了一下房间,***房间我一直没有动过,偶尔只是扫除一下灰尘。每次看见熟悉的床柜,就好像奶奶就在眼前对着我温和的笑,我将头埋在奶奶生前的床上,感觉就好像扑在她的怀里。然而事实上我从来都和她没有过亲密的举动,就算是手都不曾握在一起,我也从未感受过她的手在岁月的痕迹下如何斑驳。
每次进来这个家,都让人感到破败,没有一丝生气,墙上儿时的壁画都已在剥落,露出了原本的不和谐的白色。不大的房子,在我看来也显得空荡荡。
我想我还是固执的在心中保留着一些东西,不忍毁灭,便将其一直储存在心中,直至它腐烂,恶臭,不得不放弃拥有。亦或是从来都没属于过我,又何谈拥有。
我总与她吵架,她恨铁不成钢,每次和她说话我都能从中感受到她深深的愤怒,甚至是恨意,这曾一度让我害怕。我每天一放学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但她时而会出现在木质的窗户外,她的每一次出现都让我的神经绷紧,伴随着她的离去渐渐舒缓。有好几次她气愤的用脚踢着我的房间的木门,她踢一下,我的心跟着颤一下,她在门外大声的叫嚣着开门, 我只是捂着耳朵反抗,窗外的阳光照在阳台上的花儿上,花在光下泛着金光,室内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隔绝了光的世界。我无比的想要逃离。
我对伽南说,有时候会怀恋那个蛮横的老太婆,在我心中她一直没有离开,她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伽南从来不会一个话题走到底,她的情绪在话语中很明显的显露,和她聊天我不需要恭维奉承,也不需要彼此问候。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可以天马行空,可以无厘头。可以随时开始,随时结束。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只有在每年春节才会看见我的外公外婆,他们对我笑,拍我的头说我长大了。但我丝毫感觉不到他们内心的快乐,或许是我从来没有关注过,我不关心他们,即使是我的妈妈,她也只是徘徊在我心中的一个影子,有时会偶尔浮现罢了。但是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想起的时候,脑海中只有别人妈妈的样子了。
我看着伽南的这番话,我的心有些愧疚,她并没有犯什么错,她只是比平常人更偏激了一点,她只是做了一些超出她年龄承受范围外的事而已。然而受伤的也不总是她吗?
上帝是公平的。这句话我们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有些人可以一生风平浪静,有些人总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有些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有些人可以一生在快乐中度过。然而有些人却一生漂泊,有些人一生也得不到自己内心想要的,有些人生来便要受苦,有些人生来便带着忧郁症······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中释放自己无法言说的热情与悲伤。黑暗里独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失眠,人群里忽然转过脸庞的黯然,寂静夜晚里彼此诉说的惺惺相惜,喧闹的会场里懵然相遇的栖息。
那个时候一个人坐在狭小的房间里,黑暗里有一盏只为我而亮的台灯,时光如梭,我慢慢忘记了想念父母,他们不知道又到了那一个地方,在哪个小房子里辗转反侧,第二天又要疲惫的转到下一个需要廉价劳动力的地方。
一个人躺在床上,悲伤和孤独总是如期而至。不是某个模糊的安慰便可以消停,像一群食人蚁的蔓延,所过之处只剩下一片荒芜和满地的哀伤。
独自走在黑暗的河流,没有人可以依靠。累了,渴了,想要放弃的时候,总是想要就此投入无声的河流。我深信,河流会包容我的瑕疵,包容我的懦弱,包容我的一切。慢慢流过 沟壑纵横,流过空洞的峡谷,流过我沉甸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