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皇帝相公在灵修宫安排的暗卫起了效,近几日百荷和丁香安分了许多,少有半夜潜入的迹象。倒是洛狐狸办事十分效率,没过几天就把笨雕给我送过来了。
这狐狸小气得很,送来前还不忘给那笨雕下个禁咒。笨雕几千年的仙龄也不知是怎么混的,竟连这最末等的咒也解不开,只能憋屈地蹲在金丝笼里做一只白毛鹦鹉。
它“嘎嘎”两声,黑溜溜的眼里尽是委屈,似乎是想唤起我的同情。我瞪了他一眼,“你乖乖蹲在里面吧,省得出来给菩提老祖丢脸。”他扑腾扑腾翅膀,鹦鹉学舌:“丢脸,丢脸……”
看这丫适应的还挺好……我不理会他,走到梳妆台前,让百荷为我上妆。
自皇后生辰宴后我就忙得很。这年头愚忠者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朝臣都是俊杰……故以我灵修宫进来总有些进宫探视女眷的夫人们“顺便”造访。
只是今天这位,比较特殊。
这位是苏正卿的侧妻,进宫乃是特意探望我这“干女儿”来的。说实话,我并不太想见她,只是碍于面子又不好拒绝,所以示意百荷尽量放慢速度,希望她能识相些,自行离去。谁知待我收拾好了行头,一个时辰过去后,这苏夫人还在我寝殿外,十分耐心。
看来是位不太好对付的主……我挤出一丝笑容,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良好心态走出去。没想到那苏夫人见我出来,竟熟络的主动起身相迎。
“灵梵……姑娘。”她估计是想与我亲近一番,可是我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实在亲近不起来,就显得格外尴尬。
对此我很理解--以我的姿色谁能想到竟有一日能得到圣恩眷顾?于是我也不好意思不给人家台阶下,微笑而客气道:“苏夫人。”
……我本想调和一下气氛,却不想这一开口气氛更为尴尬。好在苏夫人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微微尴尬后便又露出和善的笑容,拉起我的手非常自然地关切道:“灵梵在宫中一切可好?你进宫这几月也没什么音讯传给我们,让我们好生担忧。”那秀眉微蹙,眼中的担忧竟似真的,“好在如今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灵梵如今得皇上隆宠,在宫中也有了可以庇护你的人。”
我竟不知,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苏夫人变脸的功夫比起皇帝相公也毫不逊色。我只好十分汗颜地勉强接道:“是啊是啊……”
接下来便是我与苏夫人之间的一场你来我往的慰问会。最后还是丁香一句“夫人若再不回去老爷定当担忧了“结束了这场闹剧。
你看看,这后宫家眷探望又时间限制是多明智的一规定。
这苏夫人前脚刚走皇帝相公后脚就“驾到“了。时间拿捏得那叫一个恰到好处。
我第一次觉得我来这人界是错的。凡人事事都要处心积虑以使得自身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们不累么?
我将心口疑问讲与皇帝相公听时,他正忙着批阅奏折。闻我此言他手中的朱笔一顿,笔上朱墨便在纸上层层晕染开来,开成一朵艳丽的花。屋里太监宫女早已遣了出去,焚香炉里袅袅升起轻烟,我等着他的答案,他却久久沉默,宽敞华丽的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人轻浅的呼吸。
许久,他叹息一声,将手中的笔搁在一旁的青瓷笔架上,抬眼看向我。狭长的凤目中星星点点复杂的纠葛,其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最后,他却只低低道了一句:“灵梵,你若觉得厌了,就退出吧。”
我静静注视着面前这个俊逸的男子。他本该是这世间至尊的男人,他本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意气风发:而如今,他在我面前却沧桑得如同垂暮老人,眼角眉梢都带着深深的疲惫。
我忍不住问他:“那你为何不退出?”
他唇角漾起浅浅的笑,唇线扬成嘲讽的弧度;“灵梵,我是帝王。帝王,生来就是活在虚情假意和勾心斗角中的,除非我死,否则一切就不会停止。”他的语调极轻,甚至都要被语气中的疲惫淹没,“可是我不想死,我还想看看这个世上的每与善。”
夕暮的光透过窗纸散落在男子如玉的面庞,凌厉的帝王威仪在这一刻被全部卸去,露出这个男子原本的柔和,倾城。我的心突然乱了节拍,响得惊天动地。
然后,我听见似乎完全不受我神识控制的从我口中蹦出来,我说:“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家,我会帮你的。”
他惊讶地看着我,最后眼中的惊诧变成了极细微的温柔,缠在他眼底,薄唇扬起的弧度带了不同的意味,“灵梵,若是......”我期待地等着他即将许给我的承诺,而他最终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灵梵,我给不了你。”
他站起身,顺手将桌上的一摞奏折拢在怀里,目光再没有在我身上停留。
“今晚我去御书房。”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他的背影坚硬而孤独。
我想,那就是帝王。